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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天书吧 > 玄幻魔法 > 七日,回魂 > 第285章 净化之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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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光流如瀑日,万籁俱寂时,抬头问何罪,低头已成疵。”

——遗落层最后一位编纪者的刻字,留于大净化前夜

那声“大净化”带来的寂静,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窒息。

废墟中所有遗民僵在原地,连那些不断变换形态的非人存在都凝固了。时间仿佛被那只无形巨手捏住,每一粒灰尘的下落都变得缓慢而沉重。只有那股自上而下、缓慢渗透的冰冷威压,如融化的冰川般持续加剧,压迫着每一个存在的灵魂核心。

江眠这具由“消化残渣”拼凑的躯壳,在这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“咯吱”声。构成身体的灰白色材质表面,那些磷光斑点开始不受控制地明灭闪烁,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一阵源自材质深层记忆的战栗——那是无数被消化、被遗忘的灵魂碎片,在面对最终审判时的本能恐惧。

她下意识地抬头,透过废墟顶部的缝隙,望向那片墨黑的“天空”。

天空正在变化。

不再是均匀的、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。在高不可及的深渊上方,墨黑中开始渗透出一丝丝淡金色的纹路。这些纹路起初如同蛛网般细密,随后迅速蔓延、交织、变粗,最终汇聚成一道道流淌着乳白色与淡金色光辉的瀑布,从无尽的虚空中垂落,缓慢但无可阻挡地朝着“遗落层”的基底降下。

瀑布所过之处,连黑暗本身都被驱散、净化、重组。空气中弥漫的那些混乱信息、残留的“回响”低语、甚至构成这个空间的底层“废料”规则,都在淡金色光辉的照耀下,开始蒸发、消解,化为最原始的、无意义的数据流,然后被瀑布吸收、带走。

大净化。

演算庭对“真实之渊”这个终极垃圾场的周期性深度清理。

“跑……”那个交易老者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挣脱出一丝声音,干涩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,“去深处……去‘旧书馆’……或者……‘沉眠区’……别被‘光流’照到!”

他的话音刚落,废墟中的死寂瞬间被打破!

所有的遗民,无论之前多么麻木、多么僵硬,此刻全都爆发出最原始的求生本能!他们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群,开始疯狂地朝着废墟深处、朝着各个他们认为可能躲避“光流”的缝隙和通道涌去!

动作快的,是那些形态相对完整或拥有特殊移动能力的遗民,他们化作一道道模糊的影子,瞬间消失在黑暗的巷道中。动作慢的、或是身体过于沉重残缺的,则发出绝望的哀嚎,连滚带爬地向前挣扎。

江眠没有犹豫,立刻朝着之前老者所指的“旧书馆”方向冲去。躯壳的僵硬和迟滞在此刻成了致命的拖累,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粘稠的胶水中奔跑,每一步都异常沉重。

头顶,淡金色的光流瀑布越来越近。最先接触到的,是废墟最高处的那些残破塔尖和突出的骨骼结构。

没有声音。

被光流触及的材质,无论是漆黑的金属、惨白的骨骼,还是那些自发光的苔藓,都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痕迹,悄无声息地消散。不是融化,不是燃烧,而是最彻底的存在抹除。连一丝灰烬、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,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。

光流继续下降,开始触及废墟中层的一些棚屋和巷道。

一个跑得慢的、由蠕动阴影构成的遗民,被一缕垂下的光流边缘扫到。

它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,整个阴影躯体瞬间僵直、凝固、然后像沙雕般崩塌、消散。构成它的混乱阴影物质,在淡金色光辉中分解成无数细微的、闪烁着最后一点暗光的微粒,随即被光流吸收,彻底湮灭。

这景象让所有逃亡的遗民更加疯狂。

江眠咬紧牙关(如果这躯壳有牙的话),拼命压榨着左眼深处那点薪火余烬的力量。微弱的暖意流淌过粗糙的躯壳,带来一丝短暂的力量提升,让她奔跑的速度稍微加快了一些。

她拐过一个由倾斜金属柱构成的弯道,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,以及一座更加庞大的建筑残骸。

那似乎曾是一座图书馆或档案馆。巨大的、布满裂痕的石质穹顶部分坍塌,露出内部幽深的空间。石质的书架(或者说曾是书架的结构)成排倒塌,上面覆盖着厚厚的、由纸张、皮革、不明胶质物腐烂混合而成的黑色淤泥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纸、霉变和某种化学试剂挥发后的刺鼻气味。

这就是“旧书馆”残骸。不少遗民正疯狂地涌入那些尚且完好的入口和裂缝。

江眠紧随其后,冲进一个较为狭窄的裂缝入口。内部比外面更加昏暗,只有少数镶嵌在墙壁上的、更加古老的发光矿物提供着极其微弱的照明。空间异常高大,堆满了倒塌的书架、散落的大部头典籍(书页早已粘合成无法分开的块状)、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“收藏品”——锈蚀的仪器碎片、干枯的植物标本、盛放着可疑凝固液体的玻璃罐……

遗民们进入后,并未深入,而是纷纷找地方蜷缩起来,用能找到的任何东西——破碎的木板、厚重的“书砖”、甚至同类的身体——遮挡自己,尽可能地远离入口处可能透入的光线。

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到极致的恐惧喘息和躯体摩擦的窸窣声。

江眠也找了个角落,背靠着一堵由倒塌书架和“书砖”堆成的矮墙,将自己粗糙的躯壳尽量缩成一团。她抬起头,透过入口裂缝,看向外面。

淡金色的光流瀑布,已经降临到了废墟区域。

没有浩大的声势,只有一种绝对的、令人灵魂冻结的寂静抹除。

光流如同拥有生命的液态光,缓慢而坚定地在废墟的巷道和空隙间流淌、蔓延。所过之处,一切都在消失。棚屋、骸骨、破碎的器具、甚至地面上厚厚的灰尘……所有由“废料”构成的东西,都在淡金色光辉中瓦解、升华、归于虚无。

偶尔有没来得及逃远,或者躲藏不够隐蔽的遗民被光流发现。他们的结局无声而迅速——无论是实体还是虚影,都在光芒中凝固、崩散、化为光流的一部分。连最后一声悲鸣,都会被那绝对的净化力量吸收、消音。

江眠看到,那个之前与她交谈的交易老者,所在的“小广场”区域,也被光流覆盖了。老者连同他的黑色石板和那些小物件,在光芒中如同烈日下的露珠,瞬间蒸发,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

一种冰冷的、源自存在本身的恐惧,攥紧了江眠的意识。

这就是演算庭的力量。不仅仅是镇压和囚禁,更是随时可以进行的、彻底的存在抹杀。对于这些被视为“错误”、“冗余”、“无价值”的“废料”和“遗民”,它们连被“消化”或“归档”的价值都没有,只配在定期的“大净化”中被彻底清除,以维持系统底层“垃圾场”的“整洁”与“稳定”。

那么,她自己呢?如果被发现,会是同样的下场吗?还是说,因为她灵魂中那点“火种”和“错误”特质,会被单独“回收”处理?

光流继续蔓延,越来越靠近“旧书馆”残骸的入口。

蜷缩在入口附近的遗民们发出压抑到极致的、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。几个实在承受不住恐惧的,猛地跳起,朝着书馆更深处疯狂逃去,却因为慌不择路撞倒了堆叠的“书砖”,引发一阵不大的骚动和更多惊恐的视线。

江眠屏住呼吸(如果这躯壳需要呼吸),薪火余烬缩到最小,连意识的波动都极力收敛。她将自己完全想象成一块真正的、没有生命的“废料”。

一缕淡金色的光流,如同试探的触须,缓缓流入了入口裂缝。

光芒照亮了入口处一小片区域。几个躲在那里的、由破碎金属片和骨渣拼凑的遗民,在光芒触及的瞬间,身体表面开始冒出细微的灰黑色烟雾,材质开始软化、分解!

他们发出无声的挣扎,但动作越来越慢,最终凝固,化为光流中几缕微不足道的涟漪,消散不见。

光流在入口处停顿了片刻,似乎在进行某种扫描。淡金色的光辉如同水银般在有限的空间内流动、探查。

江眠感到自己躯壳表面的磷光斑点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闪烁,那是构成材质的“回响”污染在净化力量下的垂死挣扎。她拼命压制,将薪火的暖意死死锁在左眼深处,连一丝波动都不敢泄露。

扫描的光辉几次从她藏身的矮墙上方掠过,最近的一次,几乎擦着她的“头顶”。

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。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。

终于,那缕光流似乎确认这个入口区域没有足够引起关注的“异常”,缓缓地退了出去,继续流向废墟的其他部分。

直到光流完全离开入口,消失在视野之外,又过了许久,书馆内的遗民们才敢稍稍放松紧绷到极致的身躯,发出一片劫后余生般的、极其轻微的喘息和颤抖声。

但危机并未完全解除。外面,淡金色光流的瀑布依旧在缓缓降落、流淌,清理着整个“遗落层”暴露在外的“废料”。只有躲藏在像“旧书馆”这样足够庞大、结构复杂的残骸深处,才有可能暂时避开。

江眠缓缓松开蜷缩的身体,靠着冰冷的“书砖”矮墙,感到一种虚脱般的无力。不是身体的疲惫,而是灵魂层面的消耗与后怕。

“第一次经历‘净化日’?”一个苍老、平静、与周围惊恐氛围格格不入的声音,突然在她侧后方响起。

江眠猛地转头。

在更深的阴影里,一个“人”坐在一张由厚重典籍堆成的“椅子”上。他看起来比交易老者更加“完整”,甚至可以说……过于完整了。

他穿着一件破旧但相对干净、款式奇特的深灰色长袍,长袍的材质似乎由某种编织紧密的植物纤维制成,上面用暗线绣着难以辨认的复杂纹路。他的脸上布满皱纹,但五官清晰,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温和而睿智的微光,既不像遗民常见的麻木空洞,也不带交易老者的精明警惕。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,手指修长,指甲修剪整齐,皮肤虽然苍老,却没有太多污渍或变异。

最特别的是,他的周身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、稳定的信息场,与周围混乱的“废料”环境形成鲜明对比,却又奇妙地融合其中,仿佛他本身就是这环境的一部分,但又保持着清晰的独立性。

“编纪者?”江眠试探着问。

老者微微点头,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慈祥的笑容。“看来老疤(交易老者)跟你提过我。他总是不甘寂寞,喜欢和新人打交道。”他的目光落在江眠粗糙的躯壳上,尤其是那双闪烁着微弱薪火的眼窝,“很特别的‘凭依’……新鲜的‘渊胃残渣’为基,却融入了一丝……坚韧的‘意志之火’和‘古老错误’的余韵。你不是普通的‘掉下来的’,对吧,孩子?”

他的语气平和,却带着一种洞彻般的穿透力。江眠感到自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,几乎无所遁形。

“我……不知道。”她依旧沿用之前的说法,但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一丝迷茫。

“不知道,往往是知道的开始。”编纪者轻轻拍了拍身边的“书砖”,“过来坐吧。‘净化日’还要持续很久,外面的‘光流’暂时不会深入这种‘信息沉淀厚重’的古老残骸。我们有时间聊聊。”

江眠迟疑了一下,还是走了过去,在编纪者对面一个由典籍堆成的“墩子”上坐下。近距离看,编纪者的面容更加清晰,那些皱纹里仿佛镌刻着无尽岁月的信息。

“您……不怕‘净化’吗?”江眠问。

“怕。”编纪者坦然道,“但‘怕’解决不了问题。‘大净化’是系统维护的必要程序,就像人体需要排泄废物。我们这些‘遗民’,就是它需要定时清理的‘代谢残渣’。躲,是唯一的选择。而如何躲得更久,活得更有‘意义’一些,就是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。”

“意义?”江眠咀嚼着这个词,在这片绝对的废土上,这个词显得如此荒谬。

“是的,意义。”编纪者目光扫过周围堆积如山的腐朽典籍和怪异收藏,“即使是被判定为‘无价值’的‘废料’,其本身的存在,其被废弃的原因,其残留的结构和信息……也构成了另一种‘真实’。我的工作,就是收集、整理、研究这些‘被遗弃的真实’,尝试拼凑出‘系统’不愿承认或已经遗忘的‘另一面历史’。”

他随手从身边拿起一块厚重的“书砖”——那其实是由无数粘合成一体的腐烂书页构成的硬块,表面布满了模糊的、无法辨认的字迹和图案。“比如这个,来自某个被整体废弃的‘低魔世界模板’。它的文明因为过度依赖一种名为‘魂石’的能源而陷入停滞,最终被系统判定为‘缺乏演化潜力’而丢弃。但在这个文明的最后阶段,他们的学者留下了一些关于‘灵魂与物质转换临界点’的猜想,虽然粗糙,却触及了某些系统基础规则的边界……”

他又指向远处一个玻璃罐,里面浸泡着一团不断缓慢蠕动、散发出微光的肉状组织:“那个,是从某个‘生化灾难世界残骸’深处找到的‘样本’。一种试图突破‘物种隔离’和‘基因锁’的失败实验产物。它本身是‘错误’,但它失败的‘方式’和‘过程’,却揭示了系统在‘生命演化规则’上设置的某些‘隐性限制’……”

编纪者如数家珍般地介绍着,语气平静,却带着一种研究者特有的专注与热情。

江眠听着,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。在这个连生存都成问题的终极垃圾场,竟然有这样一个存在,以如此冷静、理智甚至堪称“学术”的态度,研究着这些被抛弃的“错误”!

“您……是怎么来到这里的?”江眠忍不住问。

编纪者沉默了片刻,眼中那温和的微光似乎黯淡了一瞬。“我?我曾经是……‘系统’的一名‘档案管理员’,负责归档和初步评估各个‘实验场’提交的‘文明发展报告’和‘异常事件记录’。在一次处理某个高危‘认知污染’事件档案时,我……产生了一些‘不该有’的疑问。”

“什么疑问?”

“我开始怀疑,系统对‘文明潜力’和‘异常风险’的评估标准,是否真的绝对‘客观’和‘公正’。”编纪者的声音低沉下来,“我发现,一些展现出强烈‘个体独特性’和‘非理性创造力’的文明,往往更容易被标记为‘高风险’而被提前干预甚至抹除。而一些循规蹈矩、完全按照系统预设路径发展的文明,即使最终陷入僵化死寂,也能获得更长的‘观察期’。”

他抬起头,看着江眠:“我开始质疑,系统所维护的‘平衡’与‘秩序’,是否在本质上,是一种对‘可能性’和‘意外’的恐惧与扼杀。我试图将我的疑问写入一份内部报告……然后,我就出现在了这里。我的权限被剥夺,记忆被部分模糊,但核心的‘研究习惯’和一部分知识保留了下来。系统没有直接‘消化’我,也许觉得我这点‘错误认知’无伤大雅,也许……是将我当作一个有趣的‘观察样本’,丢进了这个垃圾场。”

原来如此。一个因为“思想错误”而被流放的前系统雇员。

“您研究这些……是为了什么?向系统证明它的错误?还是寻找离开的方法?”

编纪者笑了,笑容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了然。“证明?向一个绝对自洽的系统证明它的错误,就像试图用火去烧干大海。离开?或许最初有过这样的念头。但现在……”他环顾四周,“我觉得这里挺好。至少,在这里,我能看到系统试图掩盖和遗忘的‘真实’。而这些‘真实’,比‘上面’那些被精心修饰过的‘数据’和‘报告’,更有价值。”

他看向江眠,目光变得深邃:“孩子,你身上带着不同寻常的‘痕迹’。不仅有‘火种’和‘错误’,我还感觉到了……‘契约’的抗性残留,‘园丁’的标记气息,甚至……一丝极其微弱的、与‘渊忆’接触过的‘底层共鸣’。你的旅程,远比大多数掉下来的‘残渣’要复杂得多。”

江眠心中剧震。这个编纪者的洞察力,远超她的想象!

“您……知道‘园丁’?还有‘渊忆’?”

“‘园丁’……一个古老的、试图在系统规则缝隙中培育‘自由变量’的隐秘计划的代号。我知道的不多,只从一些极其古老的‘废料’信息碎片中拼凑出只言片语。至于‘渊忆’……”编纪者的表情变得无比郑重,甚至带着一丝敬畏,“那是‘真实之渊’的‘心脏’,或者说,‘伤口’。是所有被镇压、被遗忘之物的‘集体潜意识’与‘原初悖论’的聚合体。它很少主动‘表达’,但每一次微小的‘波动’,都可能引发‘上面’的连锁反应。”

他身体微微前倾,压低声音:“这次的‘大净化’提前,规模似乎也远超往常……我怀疑,就与‘渊忆’最近的‘活跃’有关。而你……”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江眠粗糙的躯壳,直视她那缕脆弱的意识,“你从‘渊胃’的爆炸中幸存,被‘渊忆’庇护,送到这里……你很可能,就是引发这一系列变化的‘关键变量’之一。”

江眠沉默。编纪者的推测,与她的经历高度吻合。

“那我……该怎么办?”

“活下去。”编纪者毫不犹豫地说,“尽可能地活下去,观察,学习,适应这里。‘遗落层’远比你看到的复杂。除了我们这些‘散兵游勇’,还有一些更古老的、形成了简陋‘聚落’甚至‘信仰’的遗民群体。他们中,有些掌握着在‘净化日’生存的特殊方法,有些甚至挖掘出了一些被深埋的、可能威胁到系统稳定性的‘禁忌知识’。”

他顿了顿,继续说道:“如果你想了解关于‘园丁’、‘契约漏洞’,甚至‘如何对抗系统’的信息……你需要去更深的地方,接触那些更古老、也更危险的遗民团体。比如,居住在‘沉眠区’附近的‘守夜人’,或者,信奉‘逆熵教义’的‘熵徒’……但那些地方,比这里危险百倍。”

更深的地方……更危险的遗民团体……江眠感到前路更加迷雾重重。

就在这时,外面淡金色光流的威压,似乎达到了某个峰值,然后开始缓缓减弱。

“第一轮‘净化潮’过去了。”编纪者侧耳倾听片刻,判断道,“接下来会有一段相对平静的‘间隙期’,光流会主要清理那些暴露在外的、易于处理的‘废料’。第二轮、第三轮潮汐会越来越深入,但每次之间都有间隔。这是我们的活动窗口。”

他站起身,从身后的阴影里拿出一个东西——那是一盏造型古朴、由某种暗色金属和浑浊晶体构成的提灯,灯芯处燃烧着一小团稳定的、苍白色的冷焰,光芒不亮,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。

“这是‘静默之灯’,用‘沉眠区’边缘收集的‘惰性意念结晶’和‘遗忘之尘’核心制作的。它的光可以一定程度上干扰‘净化光流’的初级扫描,也能驱散一些低级的‘信息风’和‘回响’聚集。”编纪者将提灯递给江眠,“送给你。接下来的路,你需要它。”

江眠接过提灯。入手冰凉,那苍白色的冷焰似乎与她的薪火余烬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,带来一丝安抚。

“为什么帮我?”她再次问出这个问题。

“因为你是‘变化’。”编纪者的眼神再次变得睿智而深远,“在这个永恒凝固的‘废料场’,任何‘变化’,哪怕是毁灭性的,也值得期待。而且……”他微微一笑,“我很好奇,一个带着如此多矛盾特质的‘变量’,最终会走向何方。这本身,就是一个极佳的‘研究课题’。”

又是为了“观察”和“研究”。江眠心中苦笑,但至少,编纪者的目的相对“单纯”,也比拾遗客那种冰冷的“归档”意图,更容易接受一些。

“谢谢。”她真诚地说。

“去吧。趁着‘间隙期’,离开‘旧书馆’,往东走。你会看到一条向下倾斜的、由某种发光菌类标记的古老通道。沿着它走下去,你会到达‘遗落层’的下一层——‘沉渣带’。那里是更多古老遗民和危险‘废料’的聚集地,也是通往‘沉眠区’和‘逆熵教团’领地的必经之路。”编纪者详细地指引着,“记住,在‘沉渣带’,不要相信任何看起来‘太有秩序’或‘太友善’的东西。那里的一切,都建立在欺骗、吞噬和脆弱的平衡之上。”

江铭记在心里。她提起“静默之灯”,苍白色的冷焰照亮身前一小片区域,带来些许安全感。

她最后看了一眼编纪者,这个在绝境中依然保持着理智与探索欲的奇特存在,然后转身,朝着编纪者指引的方向,迈出了脚步。

身后,编纪者重新坐回他的“典籍椅”,目光追随着那点苍白的灯光消失在黑暗的巷道深处,低声自语:

“种子已经播下……接下来,是生根发芽,还是被彻底碾碎……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,‘无名之火’……”

他的声音,渐渐湮灭在旧书馆无边无际的腐朽与寂静之中。

而外面,淡金色的“净化”光流,依旧在遥远的地方无声流淌,如同悬挂在每一个遗民头顶的、永不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
江眠提着灯,走入更深的黑暗。

她知道,在“沉渣带”,等待她的绝不会是温暖的篝火与真诚的拥抱。

只有更多诡谲的“真实”,与更加赤裸的生存法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