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定远站在营帐门口,亲兵递来一套干净的铠甲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旧甲,上面全是刀痕和弹孔,血迹已经干成暗褐色。他脱下这件战甲, handed it to the attendant without a word. 亲兵接过,动作轻缓,像是捧着一件重要东西。
新铠甲穿在身上很沉,但没有战斗时的泥沙和血渍。腰间挂上长剑,背后火铳也已擦拭完毕。亲兵拿来一条红色绶带,说这是庆功会要用的。张定远没说话,任由亲兵将绶带系在肩头。
外面传来鼓声。三声短响,是集合信号。他知道时间到了。
校场早已列好队伍。三千将士整齐站立,旗帜竖立,刀枪如林。天色还未全黑,远处山影模糊,营中灯火一排排亮起。戚继光站在高台中央,身穿统帅袍服,神情肃穆。
张定远走到将领队列前站定。左右都是熟面孔,有人对他点头,有人默默注视。他回望过去,只轻轻点头。
戚继光抬手,全场安静。
“福建倭患,历时三年,今终得平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传得很远,“自年初清剿石牙岭,至昨日歼灭最后一股残敌,我军连克七寨,斩首六百余,俘敌近百,夺火药三十担,粮草无数。此役大胜,全赖诸将用命,士卒拼死。”
台下无人出声,只有风吹旗动的声音。
“今有圣旨到。”戚继光侧身让开一步。
一名紫衣官员从旁走出,手持节杖,面容端正。他展开黄绫诏书,朗声读起。
“奉天承运皇帝诏曰:福建沿海连年受倭寇侵扰,百姓流离,边防不宁。幸有戚家军奋勇杀敌,连破贼巢,安定一方。特嘉奖如下——”
名单开始宣读。每念一人名字,那人便上前一步,跪地接旨。赏赐有银两、布匹、官职晋升。士卒们听得认真,不少人眼中发亮。
最后,使者声音抬高。
“游击将军张定远,身先士卒,智勇兼备,连破石牙岭、盐田湾、老渔港三处倭巢,亲率精锐深入敌后,焚其据点,断其补给,擒斩首恶多名。此功卓着,实乃国之干城。特加封参将衔,赐金二十两,绸缎十匹,另授‘忠勇’匾额一面,以彰其德。”
全场目光瞬间集中到张定远身上。
他上前,双膝落地,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圣旨。纸面微凉,字迹清晰。他低头说:“谢陛下隆恩。”
起身时,他没有立刻退回队列。而是转身面向全军,将手中诏书高高举起。
“这一战,不是我一个人打的。”他说,“是戚帅运筹,是各位兄弟拿命拼出来的。每一寸推进,都有人倒下。每一处胜利,都沾着血。这份功劳,属于所有人。”
话音落下,校场依旧安静。
几秒后,一声吼叫从后排响起。
“张将军!”
接着是第二声,第三声。越来越多的人喊起来。不是整齐的口号,而是自发的呼喊。有人拍打刀鞘,有人举起火把,有人用力跺脚。
鼓声再次响起,这次是庆功鼓。一下比一下重,一下比一下急。
张定远站在原地,看着眼前这片火光与人海。他知道,从今天起,他的名字不再只是个名字。
仪式结束,将领们被请入主帐饮宴。张定远没去。他沿着校场边缘走了一圈,来到普通士兵驻地。
一队伤员正坐着休息。他走过去,挨个拍肩问候。有人手臂包扎,有人腿上缠布,见他来了,纷纷想站起来。
他摆手制止。“坐着就行。”
走到刘虎所在小队时,一个年轻士兵突然起身,手里攥着一块布。他低着头,声音有点抖。
“将军……这是我娘让我做的护身符。她说……打倭寇的大将军最了不起,一定要我亲手交给你。”
张定远接过。布很粗糙,针脚歪歪扭扭,绣了个“安”字。他没多看,直接系在腰带上。
“谢谢你娘。”他说,“也谢谢你。”
那士兵脸一下子红了,连忙点头,退回去坐下。
周围几个老兵互相看了看,没人说话,但眼神里多了些什么。
夜更深了。校场灯火未熄。张定远回到营门石阶,站住。
身后是主帐,前方是整片营地。数千顶帐篷排列有序,巡逻士兵来回走动。火把映着他脸上的轮廓,下巴绷得很紧。
他听见脚步声靠近。是戚继光。
“你不进去?”戚继光问。
“还不饿。”他说。
戚继光站在他旁边,看了他一眼,又看向远处。“你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吗?”
“你说的是福建的防务?”
“不只是防务。”戚继光声音低了些,“是长久守住这里。不能再让倭寇登岸,不能再让百姓逃难。”
张定远没回答。
他知道这话的意思。戚继光在交托责任。
“我会做好该做的事。”他说。
戚继光点点头,拍了下他肩膀,转身离开。
张定远仍站着。风吹过来,吹动他肩上的绶带。腰间的护身符轻轻晃了一下。
远处传来报更声。二更天了。
一名传令兵快步跑来,在台阶下停下。“将军,哨所急报。”
“说。”
“东滩发现脚印,新留的,通向林子深处。”
张定远皱眉。“几人?”
“至少四个,负重痕迹明显。”
他立刻迈步下阶。“带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