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刚爬上屋檐，红绸还在风里晃。
凤昭月站在东苑门口，手里捏着一份新送来的宾客名册。昨夜她换掉的那批喜烛，来源商户写着“南市恒昌号”，这名字今天一早就出现在江湖贺客的报备单上。
她把名册递给暗影，“查这个人。”
话音落下的时候，门外传来马蹄声。
三匹黑马踏尘而来，领头那人一身大红锦袍，金线腰带扎得松垮，披风上绣着一只孤雁。他翻身下马，动作利落，可落地那一瞬，左手在腰侧停了半秒。
是萧寒。
“皇叔大婚，我若不来，江湖人得说我寒江孤雁忘恩负义。”他笑着拱手，身后天刀盟众人齐齐抱拳。
谢陵舟立在台阶上，没动。
“请进。”他说。
萧寒抬脚要走，凤昭月忽然上前一步，“盟主远道而来，先歇脚再叙旧不迟。”
她伸手虚引，指尖掠过对方衣袖。两人擦肩而过时，她凝视了他三息。
天机眸启动。
一道黑气盘在丹田处，像绳子缠住脉门，隐隐发青。这不是新伤，是旧疾复发，还掺了寒毒。
她不动声色，转身对仆从说：“给客人上茶，加姜片。”
然后走到谢陵舟身边，背对着人群，用指甲在他掌心敲了三下。
一下，两下，三下。
谢陵舟眼神微动，立刻朝偏殿走去。
萧寒在东苑坐下，手下人搬出一个乌木匣子。
“这是贺礼。”他打开盒子，里面是一把匕首，通体漆黑，刃口泛蓝光。“千年寒铁打造，削铁如泥。我知道皇叔不爱收礼，但这把刀——是我贴身用了五年的。”
凤昭月接过匕首，手指抚过刀柄，“寒铁凝霜，果然好东西。”
她抬头笑，“盟主送这么贵重的礼，是不是也想讨个彩头？”
萧寒咧嘴，“郡主这话可就不对了，我可是正经来喝喜酒的。”
他说完仰头喝酒，一口饮尽。
凤昭月看着他喝酒的动作，喉结滚动时有瞬间停顿，像是忍着什么。她收回目光，吩咐仆从：“把匕首收进内库，另取一对玉如意回赠。”
说完便往书房走。
刚进门，林太医就从侧门进来，压低声音：“王爷让我过来待命，说有人需要诊治。”
“是东苑那位。”她说，“丹田有淤堵，寒毒入脉，你去看看，别说是我说的。”
林太医点头，“我扮成送药的仆役就行。”
“去吧。”
她坐在案前，翻开新的账本。恒昌号三年内的交易记录已经调出来，全是些香料、蜡烛、布匹，表面看不出问题。但其中一笔写着“蜜蜡十箱，附赠火纹雕模”，日期正是三天前。
她圈出这笔账，写下一行字：查运输路线，看是否绕开官检。
正写着，暗影进来。
“那个穿灰袍的人进了厨房，说是来送江湖同道的点心。”暗影说，“袖口有竹纹，和恒昌号账册边角印一样。”
“让他进去。”她说，“但厨房所有食材今日起双人看管，用过的器具一律封存。”
“是。”
她站起来，走到窗前。
东苑那边热闹起来，江湖人说话大声，喝酒划拳，笑声不断。玄甲军在外围站岗，暗影混在仆从中来回巡视。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。
但她掌心有点热。
不是火纹要发动，是那种熟悉的警觉感。
有人在看她。
她慢慢走出书房，沿着回廊往东苑走。路过一处拐角时，她停下脚步。
一个穿灰袍的男人正站在廊柱后，手里端着茶碗，眼睛却盯着主院方向。他的袖口卷起一点，露出半截竹叶纹刺绣。
她没出声，只轻轻拍了下栏杆。
三下。
这是第二道指令：盯死此人，不准靠近内院。
男人喝了口茶，转身离开。她让暗影跟上去。
回到东苑，萧寒还在喝酒。
“郡主怎么又来了？”他笑问。
“来看看老朋友。”她在对面坐下，“你在江湖这几年，听说不少事。”
“哪有。”他摆手，“我就是个闲人，带着兄弟们走南闯北，喝喝酒，打打架。”
“那你这次来，不只是为了喝喜酒吧？”她问。
萧寒冷笑一声，“皇叔扳倒裴仲，北狄退兵，天下太平。我这个江湖盟主，总得来认个主人。”
“主人？”她挑眉。
“他救过我命。”萧寒低头摩挲酒杯，“十年前边疆那一战，我要不是被他救下，早死在雪地里了。”
他说完又喝一杯。
凤昭月看着他，忽然说：“你受伤了。”
萧寒一愣。
“不是现在，是之前。”她语气平静，“伤在丹田，一直没好全，最近又犯了。”
萧寒脸色变了，“谁告诉你的？”
“你自己。”她说，“你每次举杯，左腹都会绷一下。你以为掩饰得很好，其实很明显。”
萧寒沉默片刻，笑了，“不愧是能改命的女人。”
“林太医已经在东苑了。”她说，“他会给你施针，你不用知道是谁安排的，只要让他治就行。”
萧寒盯着她看了很久，“你们……早就准备好了？”
“我们只等一个人出手。”她说，“现在人还没露面，但东西已经送进来了。”
她起身，“你好好休息，婚礼那天，我要看到你站着喝酒，不是躺着。”
萧寒点头。
她转身离开。
刚走到门口，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。
回头一看，萧寒扶着桌角，额头冒汗，右手按在腹部。
她快步走回去，“忍着点，药马上就来。”
萧寒咬牙，“没事，老毛病了。”
她盯着他，“你要是死了，谁替我去查玄冥教剩下的据点？”
萧寒一怔，“你还信我？”
“我不信任何人。”她说，“但我需要你活着。”
这时林太医提着药箱从外间进来，装作是巡查的仆役。
“这位大人脸色不好，该看看。”他说。
凤昭月退到一边。
林太医搭脉，眉头皱紧，“气血逆行，经络堵塞，再拖两天就要伤及心脉。”
“那就别拖。”她说。
林太医取出银针，在萧寒背上扎下七针。萧寒身体一僵，冷汗直流，但没出声。
针扎完，林太医收箱，“明日再来一次，连治三日。”
“多谢。”萧寒喘着气说。
林太医点头离开。
凤昭月最后看了他一眼，走出东苑。
谢陵舟在偏殿等她。
“人已诊治。”他说，“林太医说伤得很深，可能是被人用阴劲所伤。”
“不是可能。”她说，“是确定。”
她把恒昌号的账本递给他，“你看这笔交易，蜜蜡附赠火纹雕模。他们不是送蜡，是送模具。有人想在婚礼上复刻我们的火纹，制造混乱。”
谢陵舟翻看账本，“幕后之人借江湖贺客之名混进来，趁乱动手。”
“我们现在要做的，是让他们以为我们毫无防备。”她说，“让他们觉得，这场婚礼太顺利了。”
谢陵舟看着她，“所以你让萧寒留下？”
“他是诱饵。”她说，“也是盾。”
谢陵舟点头，“继续盯住灰袍人。”
“已经在做了。”她说。
她走到窗边，望着东苑的方向。萧寒正被人搀扶着回客房，脚步踉跄。天刀盟的人围着他，气氛依旧热闹。
但她的掌心再次发热。
这一次，火纹真的亮了一下。
她低头看去，只见掌心纹路泛起微红，像烧了一角的纸。
有人正在触碰关键区域。
她立刻写了一张纸条交给暗影，“厨房所有人即刻换岗，原班人马全部隔离问话。”
暗影接令而去。
她站在廊下，看着远处那个灰袍身影又一次出现在厨房门口。
这次他手里多了个托盘，上面盖着红布。
她盯着那块布，脚步没动。
谢陵舟走过来，“怎么了？”
“他们开始送东西了。”她说，“不是毒，是标记。”
“什么标记？”
“火纹的形状。”她说，“他们要把我们的秘密，变成他们的武器。”
她抬起手，火纹还在发烫。
灰袍人掀开红布，露出一对龙凤烛。
烛身上，刻着一模一样的凤凰图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