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陵舟松开怀抱，凤昭月抬手摸了摸发间步摇。阳光落在红绸上，映得她指尖微暖。
宫人捧着圣旨走来，脚步轻快。红绸裹金印，朱砂字写得端正。宣读声起，府中上下跪地接旨，唯有谢陵舟站在原地，伸手扶住了凤昭月的手腕。
她抬头看他一眼，嘴角轻轻扬起。
圣旨收下，管事立刻捧来婚仪礼单。凤昭月接过，翻开第一页，指尖在“嫁衣材质”一栏停顿片刻。
“我要赤金底绣九尾火凤的蜀锦。”她说，“库房里去年进贡的那一匹。”
管事应声退下。谢陵舟看了她一眼，“你去挑，我回书房。”
两人分头行事。凤昭月步入绣坊时，阳光正照在几匹堆叠的云锦上。她一一拂过布面，桃红太艳，月白太素，绛紫沉闷。唯独那匹赤金蜀锦，纹理如焰，凤凰展翅欲飞。
“就这个。”她点头，“袖口加银线滚边，领口用珍珠缀成星点。”
管事连忙记下。又呈上配套喜烛，“这是礼部送来的南疆蜜蜡，燃时不冒烟，气味清甜。”
凤昭月没接，只凝神看了三息。
天机眸掠过烛身，一抹灰黑气运缠绕其上。燃则生幻，惑人心神。
她神色不动，“这烛色泽偏暗，换掉。用去年库存的白蜜蜡，再加十对龙凤双纹烛台。”
管事愣了一下，“可这批是礼部特批……”
“我说换。”她声音不高，“就换。”
管事不敢多问，匆匆去办。
凤昭月坐到案前，提笔写下采买明细。笔尖一顿，将“喜烛来源”一栏圈出，压在匣底。
暗影从窗外掠过，她抬手递出封好的蜡烛，“交给林太医，查粉末成分，别惊动任何人。”
暗影点头消失。
另一边，谢陵舟走进主院卧房。原是冷灰帷帐，他挥手命人撤下，“挂红帐，苏绣鸳鸯的那种。”
仆从迟疑，“王爷平日不喜这些繁复装饰……”
“今日不同。”他说，“换。”
新帐挂上，大红底色铺满房间。他又取出苍雪剑，亲手收入檀木匣，放在床侧矮柜。
“此夜无需兵戈。”他低声说。
随后唤来工匠，“窗棂雕双凤朝阳纹，门楣加金漆‘囍’字。枕下放一枚铜钱，旧的就行。”
工匠记下，“哪一枚？”
谢陵舟从怀中取出一枚火纹铜钱，边缘有焦痕，“这个。当年她焚毒酒用过的。”
工匠接过，低头退出。
凤昭月回到书房时，已近午时。礼单堆了半桌，她逐项核对，停在“宾客席位”一栏。
“江湖贺客暂列东苑，不入正堂。”她写道，“玄甲军轮值守卫外围，内院由暗影统管巡防。”
仆役进来报：“百姓开始送礼了，在门口堆了三筐红枣桂圆，还有剪纸和红绸。”
她点头，“登记造册，每户回赠一对绣鞋。”
傍晚，谢陵舟过来时，她正合上最后一本账册。
“婚房布置好了。”他说，“你去看看。”
她起身随他走。进屋后，红帐低垂，烛光未点，只有夕阳透过雕花窗洒进来，照在床头那枚铜钱上。
火纹泛着微光。
她伸手碰了碰铜钱，掌心微微发热。
“你还留着这个。”
“它改写了你的命。”他说，“也改写了我的。”
她转身看他，“明天我会见礼部官员，定最终流程。”
“我去前厅等。”他顿了顿，“你早点歇。”
她没答，只把铜钱重新压回枕下。
第二日清晨，礼部尚书带着副官登门。凤昭月在前厅接见，递上拟定的婚仪流程。
“简化纳采、问名环节，只保留纳征、亲迎。”她说，“拜堂时辰定在巳时三刻，共拜天地，互许终身。”
礼部尚书翻看片刻，“按制应有六礼全备，郡主此举恐遭非议。”
“我是替嫁弃妇出身。”她直视对方，“如今能光明正大嫁给谢陵舟，已是陛下恩典。礼不必繁，心诚即可。”
副官低声提醒：“民间已有传言，称二位是‘刀尖上的姻缘’，百姓都想亲眼见证。”
凤昭月点头，“那就让百姓也能看见。正门开放，沿途设观礼台。”
礼部尚书不再反对，提笔修改。
谢陵舟立于檐下，听完整个过程。待礼部官员离开，他唤来亲卫，“加强巡防，尤其是厨房与烛库。所有外来物品，先封存查验。”
亲卫领命而去。
凤昭月坐在书房，打开采买账册。目光落在一笔记录上：
【丙字库入库喜烛二十对，商户——南市恒昌号，捐赠】
无礼部签章，无入库编号。
她提笔圈出“恒昌号”，写下一行小字：“查三年往来账目，追踪货物源头。”
暗影推门进来，递上林太医的密笺。
【喜烛含梦魂散，微量吸入可致神志恍惚，持续燃烧两柱香时间后发作】
她看完，将密笺投入烛火。
灰烬飘落时，她抬起左手，掌心火纹微热。
不是预警，是确认。
有人想在婚礼上动手。不想杀人，只想乱局。
她吹灭火烛，起身走到柜前，取出一套备用蜜蜡烛，亲自换进礼盒。
动作利落，不留痕迹。
暮色渐浓，王府灯火通明。仆役悬挂灯笼，试菜的香气飘满庭院。百姓送来的红绸挂在廊下，随风轻摆。
凤昭月站在院中，看着一切井然有序。
谢陵舟走来，站到她身边。
“明日江湖贺客要到了。”他说，“萧寒会带人先来。”
她点头，“东苑客房清好了吗？”
“清好了。武器统一寄存，暗影负责查验。”
她嗯了一声，没说话。
他侧头看她，“累了吗？”
“还好。”她抬手揉了揉眉心，“只是觉得，太顺了。”
他皱眉。
“圣旨下来这么快，百姓这么热情，连礼部都配合。”她低声说，“像有人希望这场婚礼顺利举行。”
“所以背后一定有人不希望。”他接道。
她笑了下，“我在等。”
等那个送喜烛的人露出马脚。
等那个以为他们放松警惕的人出手。
她转身往书房走，脚步平稳。
谢陵舟跟上去，手按在剑柄上。
屋檐下的红绸突然被风吹起，一角扫过火纹铜钱。
铜钱轻轻震动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