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吹吧你就！”
穿蓝布衫的书生推了推眼镜，手里的折扇“唰”地打开，
“吕祖成道的地方哪能随便进？前几日我在浔阳楼听个老道说，仙人洞的洞口有结界，非得心怀赤诚的剑客才能推开，那些心术不正的，刚靠近就会被弹飞三丈远！”
李一听得有趣，刚要叫店小二添壶茶，就见个牵着毛驴的老道走过来，驴背上驮着个酒葫芦，葫芦上歪歪扭扭写着“神仙醉”三个字。
老道冲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：
“客官也是来寻仙人洞的？”
“随便看看。”
李一笑着点头，
“道长也对剑仙传承感兴趣？”
“传承哪有酒有意思。”
老道灌了口酒，酒液顺着胡须往下滴，
“不过老道我在这山下住了三十年，见多了来寻传承的剑客，大多是些心浮气躁的，连洞口的风都扛不住。”
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李一，
“客官倒是沉得住气，只是这剑……”
他指了指李一的短剑，
“太利了，少了点吕祖的仙气。”
李一握着剑柄的手顿了顿，刚要说话，就见远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，有人指着半山腰喊：
“快看！仙人洞那边冒金光了！”
众人纷纷抬头，只见云雾缭绕的山腰间，果然有金色的光带蜿蜒而下，像条游龙在林间穿梭。
穿水绿裙的妇人惊呼：
“是吕祖显灵了！”
商旅也忘了吹牛，直勾勾地盯着那片金光。
老道却嗤笑一声：
“什么显灵，是又有人在洞里动了不该动的东西。”
他喝完最后一口酒，把葫芦往驴背上一挂，
“客官要是真想去，记住了——仙人洞里没剑谱，只有面照心镜，能照出你最想要的东西。”
李一望着那片金光，指尖的短剑突然轻轻嗡鸣，像是在回应着什么。
他付了茶钱，起身时，听见身后的书生还在感叹：“
要是能得吕祖真传，别说江湖第一，就算当神仙都够了！”
李一没回头，只是顺着人流往山脚走。
阳光穿过云雾落在他肩头，短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。
他想起老道的话，嘴角微微上扬——他要找的从不是什么传承，只是想看看，能让吕洞宾这种人物驻足的地方，到底藏着怎样的风景。
至于那面照心镜……他倒真想瞧瞧，自己这颗在江湖里滚了十年的心，照出来会是怎样的模样。
沿着石阶往上走，人流渐渐稀了些，庐山的奇景却愈发张扬地撞进眼里。
李一刚转过一道弯，就被前方的景象惊得顿住脚步——
只见三座奇峰如利剑般刺破云层，峰尖覆着皑皑白雪，半山腰却缠着翠绿的云带，像是谁用翡翠丝带捆住了三根玉簪。
“我的娘哎！这就是三叠泉的望峰崖吧？”
身后传来惊叹，个背着画板的后生举着炭笔，手都在抖，
“画谱上说这峰能随云变模样，果然不假！”
他身边的老向导拄着竹杖，往石缝里吐了口烟袋锅：
“这算啥？上个月有伙采药人说，看见峰尖上站着个白胡子老道，骑着仙鹤往云里钻呢。”
李一笑着摇头，刚要迈步，耳畔突然传来轰鸣，像是千军万马在奔腾。
转过山坳，一道银龙似的瀑布突然砸进眼里——
水流从百丈高的崖顶坠下，撞在青石上碎成万点珍珠，水雾里竟还挂着道七彩虹桥，正是诗里写的“飞流直下三千尺”。
“快看！水里有东西！”
一个穿红袄的小姑娘指着潭面，手里的糖葫芦差点掉水里。
众人凑近一看，只见碧绿的潭水里，几条半尺长的鱼正逆着水流游，鱼鳍上竟长着透明的翅膀，划水时带起细碎的金光。
“是飞泉鱼！”
老向导抽了口烟，
“这鱼认主呢，谁要是能让它停在掌心，往后在庐山采药，毒虫都绕着走。”
他眯眼瞅着李一，
“客官要不要试试？前几年有个蓝衫剑客，就被这鱼驮着上了瀑布顶呢。”
李一刚要摆手，就见一条飞泉鱼突然跃出水面，翅膀扇动着停在他伸出的指尖上，冰凉的鳞片蹭得他手心发痒。
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呼，穿红袄的小姑娘拍手道：
“叔叔好厉害！”
李一笑着将鱼放回水里，刚要继续往上走，却见瀑布后的岩壁上，隐约有个黑黢黢的洞口，洞口的藤蔓正随着水流轻轻晃动。
“那就是仙人洞？”
后生举着画板追问。
老向导磕了磕烟袋锅：
“算是吧。不过想进去，得先过这瀑布。”
他指着瀑布下的深潭，
“潭底有块试剑石，能扛住水流冲击的，才有资格看洞门。”
李一望着那道轰鸣的瀑布，又看了看掌心残留的鱼鳞凉意，突然纵身跃起。
众人只觉眼前闪过道白影，再看时，李一已站在瀑布后的岩壁前，衣袍虽被打湿，手里的短剑却亮得惊人。 “
他、他怎么过去的？”
后生手里的炭笔掉在地上。
老向导却捋着胡子笑了，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：
“心诚则灵，剑快则通嘛。”
李一抬手拨开洞口的藤蔓，一股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，洞里果然没有剑谱，只有块光滑如镜的石壁，正映出他自己的模样——
只是镜中的人影，腰间的短剑变成了柄锈迹斑斑的虎头枪，鬓角的浅痕也消失了，倒像是十年前那个刚离开军营的青年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
李一轻声道，镜中的人影突然对他笑了笑，随即化作一道流光，钻进他的短剑里。
洞外的瀑布依旧轰鸣，飞泉鱼在潭里嬉戏，山脚下的人声隐约传来。
李一走出洞口时，阳光正好穿过水雾，在他身后织出一道彩虹，像极了当年挂印而去时，天边那道不肯散去的霞光。
洞壁的照心镜已恢复成普通岩石的模样，可他总觉得那道镜中影像还在眼前晃——虎头枪，青甲胄，还有十年前那个掷盔而去的自己。
“客官这就出来了？”
老向导正蹲在潭边抽烟，见他现身，烟斗在鞋底磕了磕，
“不多留会儿？听说洞里的石桌能显前尘往事，当年吕祖就是对着石桌悟道的。”
李一望着瀑布溅起的水雾：
“前尘往事，记着就好，不必反复看。”
他低头看了眼腰间的短剑，剑身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，不像刚才那般凛冽了。
“这话说得在理。”
一个背着药篓的老汉从山道上下来，篓子里的灵芝还沾着露水，
“我爹当年进洞，看见自己年轻时偷邻居家鸡的模样，回来后愣是给邻居磕了三天头。”
他指着李一的剑，
“客官的剑好像不一样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