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子洋踩着满地的梧桐叶往落霞村走时,鞋底沾了层黄澄澄的碎末。这村子藏在山坳里,路是泥土混着碎石铺的,车开不进来,只能靠两条腿。他走了快俩小时,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滴,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兜里揣着张揉皱的信纸,是三天前在邮局门口捡到的,夹在一堆废报纸里。信纸抬头写着“落霞村”,下面歪歪扭扭地画了个木盒,盒盖上刻着个像“8”字的符号,只是中间那圈没闭合,留了个小口。这符号他瞅着眼熟,去年在一个被熵组织洗劫过的研究所里,见过一模一样的涂鸦,当时还以为是小孩瞎画的。
“后生,你往村里走?”路边田埂上,一个戴草帽的老头正弯腰割稻子,直起身时腰杆弯得像张弓。
“嗯,找个人。”刘子洋掏出信纸,“大爷,您认识画这木盒的人不?”
老头眯眼瞅了半天,突然往村里瞟了瞟,声音压得跟蚊子哼似的:“你找马老四?”
“马老四?”
“就村里的木匠,”老头往稻捆上吐了口唾沫,“前阵子疯了似的凿木盒,说要装‘宝贝’。半个月前突然没影了,家里的门敞着,刨子扔在地上,上面还沾着血。”
刘子洋心里咯噔一下。又是失踪,还带血——熵组织的手法越来越糙了。“他凿的木盒,是不是就长这样?”
“差不离,”老头的手开始抖,“那木盒邪性得很,马老四说盒盖的缝里得嵌‘铁线’,不然关不上。前阵子有帮外人来村里,穿黑衣服,戴着帽子,找马老四问木盒的事,吵得挺凶。”
“黑衣服的人?”
“嗯,领头的是个女的,说话像刀子似的,”老头往山那边指了指,“说要找‘赤铁矿’,马老四说咱这山里有,具体在哪不肯说。”
刘子洋没再多问,谢了老头往村里走。落霞村不大,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山脚下,屋顶盖着黑瓦,墙是黄泥糊的,看着比他爷爷的岁数都大。村口的老槐树下坐着几个老太太,手里捏着针线,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,跟看怪物似的。
他往村里最深处走,马老四的家在村尾,一间低矮的土坯房,门果然敞着,门框上还挂着串红布条,被风吹得哗哗响。院里堆着些木头边角料,一把锈迹斑斑的刨子躺在地上,刃口上果然沾着点暗红的东西,像干了的血。
屋里黑黢黢的,刘子洋推开门,一股木头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。靠墙摆着个旧木桌,上面放着些凿子、锯子,还有个没完工的木盒,跟信纸上画的一模一样,只是盒盖还没装,敞着个大口子。
他拿起木盒看了看,盒壁挺厚,边缘凿着细密的槽,像是要嵌什么东西。桌角压着张纸,上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字:“铁线嵌缝,赤铁为芯,熵要此物,藏于矿洞。”字迹潦草得像鸡爪刨的,最后一个“洞”字被圈了三圈。
“矿洞?”刘子洋心里一动——老头说的赤铁矿,果然藏在矿洞里。
刚把纸条揣起来,就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,有人喊:“谁在马老四家?”
刘子洋赶紧往灶台后面躲,那里堆着些柴火,正好能遮住身子。
门被推开了,进来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,其中一个留着寸头,脸上有道疤,手里拎着根钢管。“老大说的就是这儿,”疤脸往屋里扫了扫,“看看木盒完工没。”
“找了半天就这半成品,”另一个瘦高个踢了踢地上的刨子,“马老四肯定把成品藏起来了。那女的催得紧,说今天必须找到赤铁矿的位置。”
刘子洋屏住呼吸——他们果然是为了赤铁矿来的,还提到个“女的”,估计就是老头说的那个领头的。
疤脸走到木桌前,拿起那个半成品木盒,“这槽打得挺深,看来马老四没吹牛,真能嵌‘铁线’。”他突然往灶台这边瞥了瞥,“刚才好像听见动静了。”
瘦高个抄起钢管,一步步往灶台走。刘子洋攥紧了拳头,柴火堆里正好有根劈柴,他悄悄摸在手里。
“砰”的一声,瘦高个把柴火扒开,没看见人——刘子洋趁他抬手的瞬间,钻进了灶台下面的狗洞。这洞是给土狗进出的,窄得很,他挤出去时蹭了一身灰,膝盖还磕在石头上,疼得钻心。
院外传来疤脸的骂声:“肯定跑了!追!”
刘子洋没敢回头,往村后的山上跑。山上全是野草,扎得腿肚子生疼,他顺着一条被踩出来的小路往上爬,路两旁的灌木上挂着些布条,像是有人做的记号。
爬了大概半小时,前面出现个洞口,黑黢黢的像头野兽的嘴,洞口堆着些新土,看来最近有人来过。他往洞里瞅了瞅,能闻到股铁锈味——这就是马老四说的矿洞。
刚想进去,身后传来脚步声,疤脸和瘦高个追上来了,手里的钢管在石头上敲得“哐当”响。“跑啊!我看你往哪跑!”
刘子洋没犹豫,钻进矿洞。洞里比外面黑多了,他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,光柱扫过岩壁,果然能看到些暗红色的矿石,嵌在石头缝里——是赤铁矿。
矿洞不深,往里走了十几米就到头了,尽头是个小水潭,水绿得发暗。刘子洋往四周看了看,没找到木盒,正着急,脚突然踢到个东西,低头一看,是个木头疙瘩,被水草半掩着。
他弯腰捞起来,是个木盒,跟信纸上画的一模一样,盒盖紧紧扣着,边缘果然嵌着圈细铁丝,闪着银光。
“找到没?”疤脸的声音从洞口传来。
刘子洋赶紧把木盒揣进怀里,往水潭深处退了退,水没到膝盖,冰凉刺骨。
疤脸和瘦高个举着手电筒走进来,光柱在水潭上扫来扫去。“在那儿!”瘦高个指着刘子洋喊。
两人趟着水往这边走,钢管在水里拖得“哗啦”响。刘子洋往旁边的石壁摸了摸,摸到块松动的石头,他抱起石头,等疤脸靠近了,猛地砸过去。
“哎哟”一声,疤脸被砸中肩膀,钢管掉在水里。瘦高个扑上来,刘子洋往旁边一闪,他扑了个空,一头扎进水里,呛得直咳嗽。
刘子洋没恋战,转身往洞口跑。刚跑到洞口,就看见个穿黑风衣的女人站在那儿,三十多岁,长着张瓜子脸,眼神冷得像冰,手里拿着把匕首。
“把木盒交出来。”女人的声音果然像刀子,“马老四没告诉你,这东西不是他能碰的?”
“你是谁?”刘子洋往旁边挪了挪,手摸向怀里的木盒。
“你不需要知道,”女人往前走了两步,“熵组织要的东西,从来没有得不到的。识相的就乖乖交出来,省得吃苦头。”
刘子洋心里一沉——果然是熵组织!他突然把木盒往女人身后扔,“在那儿!”
女人下意识回头,刘子洋趁机往旁边的陡坡滚下去。坡上全是碎石,他滚得浑身是伤,停下来时差点晕过去。
身后传来枪声,子弹打在石头上,溅起一串火星。他顾不上疼,爬起来往山下跑,耳边全是风声和自己的喘气声。
跑到山脚下,看见个放牛的小孩,正坐在石头上啃玉米。“小哥,往哪跑能躲开后面的人?”刘子洋喘着气问。
小孩往旁边的密林指了指,“从这儿钻过去,能到后山,那边有小路回村里。”
刘子洋谢了小孩,钻进密林。林子里枝繁叶茂,光线暗得很,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,树枝刮得脸生疼。跑了大概一个小时,终于看到了村子的屋顶,他松了口气,放慢脚步。
刚走出密林,就看见村口的老槐树下围了群人,马老四家的方向冒着黑烟。他心里咯噔一下,往村里跑。
跑到马老四家附近,看见那间土坯房着火了,火苗舔着屋顶,噼啪作响。几个村民站在远处,不敢靠近,嘴里念叨着“造孽啊”。
“咋回事?”刘子洋抓住个村民问。
“刚才那伙黑衣人放的火,”村民往山上指了指,“说找不到东西就烧房子,还说要把全村的房子都烧了!”
刘子洋心里一揪,刚想往山上走,就看见那个穿黑风衣的女人带着疤脸和瘦高个从山上下来,手里拿着枪,正往村里走。
“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,”女人的声音在空荡的村里回荡,“说出木盒在哪,不然这村子就没了。”
村民们吓得往后缩,没人敢说话。刘子洋摸了摸怀里的木盒,知道不能再躲了。他从怀里掏出个打火机——是刚才在马老四家顺手拿的,往旁边的柴草堆扔过去。
“轰”的一声,柴草堆着了火,火苗蹿得老高。女人和疤脸他们赶紧往那边看,刘子洋趁机冲过去,一拳砸在瘦高个的脸上,抢过他手里的钢管,又一棍砸在疤脸的胳膊上。
“抓住他!”女人反应过来,举着枪就打。
刘子洋往村民堆里钻,村民们被吓得四处乱跑,正好挡住了黑衣人的视线。他趁机往村后的菜地跑,菜地里全是玉米秆,能藏人。
女人他们追了过来,枪声在村里响个不停。刘子洋在玉米地里钻来钻去,突然脚下一滑,掉进个土坑——是村民浇菜用的水井,不深,也就两米多。
他刚想爬上来,就看见女人站在井边,用枪指着他。“跑啊,怎么不跑了?”
刘子洋没说话,往井壁上摸了摸,摸到块石头,他抓起石头,猛地砸向女人的手腕。女人“哎哟”一声,枪掉在井里,砸在刘子洋头上。
“操!”刘子洋疼得骂了句,捡起枪,发现是把玩具枪——难怪刚才打了半天没见子弹!
女人愣了一下,转身就跑。刘子洋爬出井,想去追,被几个村民拦住了。“别追了,后生,他们开车跑了!”
他往村口看,果然有辆黑色轿车开得飞快,转眼就没影了。
村民们围过来,七嘴八舌地问咋回事。刘子洋把木盒拿出来,打开一看,里面没别的,就块拳头大的赤铁矿,上面用红漆画着个符号,跟熵组织的标记一模一样。
“这石头……”一个老头摸了摸胡子,“马老四说这是‘铁胆’,能炼出特别的钢,硬得很。”
刘子洋把矿石揣进怀里,“这伙人还会回来的,你们得小心点。”
“那咋办?”村民们慌了。
“我把这石头带走,”刘子洋往村外走,“他们找不到东西,就不会再来骚扰你们了。”
村民们谢了他,还给他指了条近路。刘子洋顺着小路往山外走,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像条拖在地上的尾巴。
走到山口,他回头看了看落霞村,马老四家的火已经灭了,只剩下黑烟在天上飘。他摸了摸怀里的木盒,边缘的铁丝硌得胸口有点疼。
熵组织想要赤铁矿干啥?难道想自己炼钢造武器?那个穿黑风衣的女人又是谁?
一堆问题在脑子里转,转得他头疼。但他知道,这事儿还没完——熵组织吃了亏,肯定会加倍找他,这赤铁矿就是块烫手山芋。
可他不后悔。至少落霞村的人安全了,马老四的木盒没落到坏人手里。
走到大路上,拦了辆过路的拖拉机,往镇上走。拖拉机突突突地响,震得他骨头都快散了。他靠在车斗上,看着远处的山,落霞村就藏在那里面,像个被遗忘的秘密。
他不知道下次会在哪撞见熵组织,也不知道他们还在策划啥阴谋。但他知道,只要这赤铁矿还在他手里,只要那伙人还在干坏事,他就会一直追查下去。
就像这落霞村的路,哪怕全是碎石子,哪怕走得脚疼,也总得有人往前走——不然,那些藏在山里的秘密,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,就永远没人知道了。
拖拉机颠簸着往前跑,刘子洋摸出那块赤铁矿,在夕阳下闪着暗红色的光,像块凝固的血。他把矿石重新揣好,闭上眼睛——得养养精神,谁知道明天又会遇上啥麻烦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