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夫子走出电梯时,主管还站在走廊里翻笔记本。
他抬头看了眼,“您真打算把规范推到行业层面?”
“不只是想。”老夫子说,“是必须。”
主管挠了挠仅剩的三根头发,“可咱们连自家员工都还没完全适应那套伦理守则呢。”
“正因为难,才要现在做。”老夫子脚步没停,“等谁都觉得脑机接口能随便用的时候,再拦就晚了。”
主管追了两步,“那……要不要先开个内部会?拉上秦先生商量一下?”
“来不及了。”老夫子按下手机日历提醒,“峰会开场还有四小时,我的演讲主题已经改了。”
主管愣在原地,嘴张了张,最后只憋出一句:“那你至少带个ppt吧?”
“不用。”老夫子头也不回,“讲清楚就行。”
——
峰会主会场坐满了人。
前排是各大科技公司代表,后排坐着投资人、媒体和行业协会成员。灯光打在台上,像照进一个透明玻璃箱。
老夫子走上台时,没人鼓掌。
他站定,清了清嗓子。
“我们造出了能读取大脑信号的设备。”他说,“也该想想,它不该做什么。”
台下有人抬头,有人低头刷手机。
老夫子继续说:“第一条,不能偷看记忆。哪怕用户点了同意,系统也要二次确认,且每次操作留下痕迹。”
有人停下笔,皱眉。
“第二条,设备必须有物理开关。断电就是断连,谁也不能远程启动。”
后排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抬了抬头。
“第三条,所有数据留在本地。不上传,不共享,哪怕公司自己也不能调取。”
这回不止一人动了。
有人开始记,有人拍照,还有人悄悄打开了录音。
老夫子没看屏幕,也没念稿子。他就站在那儿,一条条说出来,语气像在交代日常注意事项。
“第四条,禁止情绪干预。你可以帮人缓解焦虑,但不能替他决定喜怒哀乐。”
“第五条,未成年人使用必须双亲签字,并限制每周使用时间不超过三小时。”
“第六条,任何企业若发现技术被用于监控、审讯或行为矫正,必须立即终止合作,并向监管机构报备。”
说到这儿,他顿了一下。
台下安静了几秒。
然后,左侧第一排,一位白发老头慢慢站起来,开始鼓掌。
掌声不大,但很稳。
接着第二个人,第三个,第四个。
不到十秒,全场都站了起来。
闪光灯亮成一片。
老夫子没动,只是微微点头。
金手指在他眼前弹出一行字:
【支持率83%,持续上升中】
他收回视线,看见秦先生坐在角落,正低头跟旁边的人说话。
“你发现没?”秦先生声音不高,刚好够身边人听见,“他以前天天琢磨怎么约陈小姐吃饭,现在倒好,全行业都在听他定规矩。”
那人笑了,“是不是有点讽刺?”
“不是讽刺。”秦先生看着台上,“是成长。”
——
演讲结束二十分钟,老夫子还在后台被围住。
一家初创公司的负责人递上名片,“我们愿意加入起草小组,什么时候开会?”
另一个企业代表问:“规范有没有模板?我们下周董事会就能讨论执行方案。”
还有人直接掏出平板,“能不能现在签个意向书?我们产品还没上市,正好按这个标准改。”
老夫子一一回应,收下联系方式,答应组织第一次闭门会议。
直到人群散开一点,秦先生才挤进来。
“刚才那一幕,”他说,“我拍下来了,发群里了。”
“发什么群?”
“高管群。”秦先生笑,“现在所有人都在转,有人说你是‘脑机界的新话事人’。”
老夫子摇头,“别搞这些虚的。”
“这不是虚的。”秦先生压低声音,“你今天立的是门槛。以后谁要做这行,都得迈过你画的这条线。”
“那就对了。”老夫子说,“技术跑得太快,总得有人划条安全带。”
“可你也挡了不少人的财路。”秦先生提醒,“肯定有人不服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老夫子看着门口,“所以得趁现在大家还认这个理,把框架搭起来。”
“下一步呢?”
“先把这十二条整理成正式文件,找几家大厂联合署名发布。然后再推动协会立项,变成行业标准。”
秦先生点点头,“需要我做什么?”
“到时候一起去谈。”老夫子说,“你比我懂怎么跟人打交道。”
“行。”秦先生拍拍他肩膀,“不过话说回来,你真不想加点商业条款?比如专利授权费之类的?”
“不想。”老夫子说,“这不是赚钱的事。”
“那你图什么?”
老夫子想了想,“图以后有人用这技术干坏事的时候,别人能指着这份规范说——当初有人警告过。”
秦先生没再问,只是笑了笑。
——
中午休息时间,主办方安排了茶歇。
老夫子端了杯茶走到窗边,远处城市高楼林立,阳光照在玻璃幕墙上反出白光。
他刚喝了一口,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“老夫子。”
他转身,是另一家大企业的合规总监。
“你们那个规范,第七条关于第三方审计的部分,能不能再细化一点?”
“可以。”老夫子放下杯子,“你有什么建议?”
“比如审计频率、资质要求、报告公开程度……我们现在就遇到投资人追问这些问题。”
“回头我让团队出个补充说明。”老夫子说,“你也可以参加下周的起草会。”
“一定来。”对方拿出手机,“方便加个微信吗?”
“当然。”老夫子扫码通过。
刚收起手机,又有人过来打招呼。
这次是媒体记者,拿着录音笔,“请问您刚才提到的‘物理断连机制’,是否意味着未来产品必须设计手动关闭按钮?”
“是。”老夫子回答,“就像紧急刹车。”
“那如果用户忘记关呢?”
“系统自动检测到异常使用超过十分钟,必须强制断开。”
记者快速记录,“这条会被写进规范吗?”
“已经在了。”老夫子说,“第九条。”
记者眼睛一亮,“我能引用您这句话吗?”
“可以。”老夫子点头,“原话就行。”
——
下午两点,峰会进入自由交流环节。
老夫子刚坐下,就有三个人同时走过来。
一个递合同,一个拿笔记本,还有一个直接打开投影仪,想现场演示他们的兼容方案。
他逐一应对,解释条款边界,澄清模糊地带。
期间秦先生又出现两次,一次帮他挡掉一个推销广告合作的中介,另一次带来盒饭。
“吃点东西。”他说,“你从早上到现在就喝了两杯茶。”
老夫子接过饭盒,打开看了一眼,是清淡的炒面。
他吃了两口,放下筷子,“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没人遵守。”
“那是啥?”
“是有人假装遵守。”老夫子说,“表面一套,背后一套。数据照样传,功能照样越界,只是藏得更深。”
秦先生沉默几秒,“所以你才坚持要第三方审计?”
“对。”老夫子说,“没有监督的规则,就是一张纸。”
“可你怎么保证审计本身不被收买?”
“不能百分百保证。”老夫子说,“但我们可以让审计结果公开,接受公众质疑。只要有一个人发现问题,就能掀桌子。”
秦先生笑了,“你还挺狠。”
“不是狠。”老夫子说,“是知道光靠良心不行。”
——
傍晚五点,峰会接近尾声。
主持人宣布今晚将举行闭门圆桌会议,议题正是《脑机接口行业规范》的落地路径。
已有十二家企业明确表示愿意联署倡议书。
老夫子站在签到处,手里拿着最新版名单。
秦先生走过来,手里拎着两瓶水。
“你知道刚才有个投资人跟我说什么吗?”他拧开一瓶递给老夫子。
“说什么?”
“他说你这一手,比融资十个亿还厉害。”
老夫子接过水,“怎么说?”
“你现在不是在卖产品。”秦先生说,“你在定义整个赛道。”
老夫子没接话,只是看着名单上一个个公司名称。
这时,一名工作人员小跑过来。
“老夫子老师,电视台想做个专访,就在会场外的小厅,十五分钟就行。”
“不去。”老夫子说。
“他们说是直播,全国都能看到。”
“越是直播越不去。”
“可这是宣传的好机会啊。”
老夫子合上名单,“我要的不是宣传。我要的是,明天一早,这些人回到公司,真的开始改流程。”
工作人员愣了愣,点点头走了。
秦先生喝了口水,“你就不怕别人抢风头?”
“不怕。”老夫子说,“谁都可以提规范,但我有实测数据,有伦理守则,有专利壁垒。他们拿什么对标?”
秦先生笑了,“你这哪是建规范,你这是筑墙。”
“墙要结实。”老夫子说,“才能挡风。”
两人站着没动,周围人来人往,话题不断绕回那份尚未正式发布的文件。
突然,一个陌生声音插进来。
“老夫子。”
他们转头。
一个穿深色西装的男人站在几步外,手里捏着一张纸。
“我是‘神思科技’的王总。”他说,“我想谈谈联署的事。”
老夫子点头,“请说。”
男人往前一步,把纸递过来。
纸上写着一行字:
“我们同意签署倡议书,但希望删除第五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