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验室的灯亮得刺眼。
老夫子站在观察窗前,手指在平板上划了两下。屏幕跳转到脑波监测界面,绿色曲线平稳起伏,没有异常波动。他看了眼时间,八点五十七分,距离预定测试还有三分钟。
技术部主管蹲在设备柜前,正把一根细线插进主机接口。他的三根头发被汗贴在额头上,嘴里小声念叨:“别掉链子,别掉链子……”
“你那是在祈祷还是背咒?”老夫子问。
主管猛地抬头,差点撞到柜门。“啊?没,我就说这系统得争气点。”
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,又绕到志愿者身后检查头戴设备的松紧度。“再紧一点,信号更稳。”他说着用力一拉带子,志愿者脖子往前一伸,咳嗽了一声。
“轻点。”老夫子说。
主管赶紧松手,“对对,不好意思。”
志愿者坐在椅子上,双手放在膝盖上,呼吸均匀。他穿一件灰蓝色工装,袖口有些磨损。眼睛闭着,像是在养神。
“准备好了吗?”老夫子走到他面前。
志愿者睁开眼,点头,“嗯,可以开始了。”
“记得昨天签的知情书内容?随时能停,按钮就在右手边。”
“知道。”他抬起右手,按了一下扶手上的红色开关,提示音响起。“还能说话,也没头晕。”
老夫子回头看向主管,“基线数据录了吗?”
“录了。”主管翻出记录,“抑郁指数72%,前额叶活跃度偏低,边缘系统反应迟钝——典型的轻度抑郁神经特征。”
“开始吧。”
主管深吸一口气,按下启动键。
主机嗡地一声轻响,屏幕上跳出进度条:【神经信号同步中……3%……11%……】
几秒后,志愿者忽然开口:“我现在很放松。”
声音不大,但清晰。
老夫子盯着监测图,曲线开始变化。前额叶区域的波动频率逐渐上升,边缘系统的抑制状态减弱。金手指自动弹出分析框:
【抑郁指数下降至58%】
【持续监测中】
【情绪稳定性提升,焦虑水平降低】
进度条跳到89%,突然抖了一下,卡住两秒,又继续前进。
“信号干扰?”老夫子问。
主管凑近看,“没事,是空调震动影响了传感器,我已经屏蔽频段了。”
98%……99%……100%!
“连接成功!”主管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,蹦起来,“通了!真的通了!”
他转身就要往外冲,被老夫子一把拽住胳膊。
“去哪儿?”
“去告诉技术组!让他们看看数据!”
“等会儿。”老夫子指着屏幕,“先确认稳定性。”
两人重新看向监测界面。曲线持续平稳运行,三分钟后,金手指更新结果:
【抑郁指数降至45%】
【认知负荷未见升高】
【无应激反应】
【结论:初步干预有效】
主管咧嘴笑了,脸都皱成一团,“成了!我们可以申请临床测试了!”
他抓起对讲机,对着话筒喊:“所有人听着!第一次完整连接成功!重复一遍,成功了!”
实验室另一侧的小门推开,几个技术人员探头进来,看到主屏上的绿色波形,有人鼓掌,有人直接吹了声口哨。
“我就说这玩意能行!”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喊,“谁还赌它会死机?输五百!”
“别吵。”老夫子说,“人还在连着呢。”
众人立刻安静下来。
志愿者仍闭着眼睛,嘴角微微翘起,像是做了个好梦。
“你在想什么?”老夫子轻声问。
“小时候的事。”他说,“我家那只黄狗,趴在我脚边晒太阳。”
“感觉怎么样?”
“轻松。”他顿了顿,“好像心里那块石头,被人搬走了一半。”
老夫子点点头,示意主管记录。
主管飞快敲下备注:“记忆激活现象出现,情绪正向反馈,持续时间约四分钟。”
“密钥生成了吗?”老夫子问。
“生成了。”主管调出日志,“基于‘童年宠物’的记忆片段,已加密绑定,无法复制。”
“断开连接。”
主管按下终止键。主机发出柔和提示音:【信号已中断,本地数据封存。】
志愿者睁开眼,长出一口气,像是刚睡醒。
“感觉如何?”老夫子问。
“挺好。”他活动了下手腕,“没不舒服,就是有点饿。”
老夫子笑了,“正常。”
主管递上一杯温水,“喝点水,然后我们做个简单问卷。”
志愿者接过水杯,喝了一口,忽然想起什么,“对了,那个……感谢金什么时候发?”
老夫子看向主管。
主管挺起胸,“放心!每人五千,当场现金!我刚让财务准备了六份,下一个就轮到你同事。”
“这么快?”志愿者眼睛亮了,“我以为要等项目结束。”
“公司说到做到。”主管拍拍胸口,“你说是不是,老夫子?”
老夫子没回答,只看了眼桌上的发放清单。上面已经签了第一个名字,金额栏写着“5000”。
“接下来安排第二批?”主管问。
“排三个。”老夫子说,“明天上午测试两个,后天一个。别贪多。”
“明白。”主管翻开笔记本,“我这就通知心理评估组复核名单。”
“另外。”老夫子补充,“每次测试控制在十分钟内。超过时间可能引发疲劳,哪怕数据再好也不能超。”
“记下了。”
志愿者起身,把水杯放回托盘。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,是退出确认单,签完名交给了助理。
临出门前,他停下脚步,转身看着老夫子,“谢谢您做这件事。”
老夫子点头。
门关上后,主管搓着手,“下一步是不是该写报告了?监管审批材料得尽快提交。”
“写。”老夫子说,“但别急着交。”
“为啥?数据这么漂亮,不趁热打铁?”
“太顺了反而容易让人怀疑。”老夫子打开金手指,调出模拟推演界面,“现在外界还不知道测试结果,等他们听说,自然会有质疑。”
“怕什么?”主管哼了一声,“咱们有数据,有流程,还有伦理守则压着,谁敢乱说?”
“就怕有人说我们美化数据。”老夫子合上平板,“所以第二批测试,加一组对照组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不用设备的人?”
“对。”老夫子说,“同样条件,同样问卷,看看差别。”
主管撇嘴,“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?”
“麻烦能挡住事,也能证明事。”老夫子走到窗边,外面是公司后院的绿化带,几个保洁正在修剪灌木。
“你以为我想搞这些?”他回头,“我是怕以后有人拿放大镜挑刺,一句话就能把整个项目掀翻。”
主管挠了挠头,“那你刚才怎么不说?当着志愿者面。”
“有些话,不适合在测试时讲。”老夫子说,“会影响情绪,干扰结果。”
“懂了。”主管点头,“保持纯粹。”
“还有。”老夫子走向门口,“下次测试前,把空调震频问题彻底解决。别让外力影响信号。”
“我已经让工程师换了减震垫。”主管跟上去,“明天肯定没问题。”
两人走出实验室,走廊灯光明亮。技术组还在里面整理数据,有人小声哼歌。
“你说……”主管忽然问,“真有人靠回忆拖鞋颜色当密码?”
“只要没人知道,就行。”老夫子说。
“那我要是想起来我妈打我的扫帚是竹的还是塑料的,能不能也算一次?”
“算。”老夫子说,“只要你没跟别人提过。”
主管嘿嘿笑了两声,“那我回去好好想想。”
老夫子看了他一眼,“别想太久,明天还要测试。”
“放心。”主管拍了拍口袋里的笔记本,“我都记着呢。”
他们拐过转角,电梯门正好打开。老夫子走进去,按下b2。
主管留在原地,“我去趟技术间,查个日志。”
电梯门即将关闭时,老夫子忽然伸手挡住。
“主管。”
“啊?”
“感谢金。”
“怎么了?”
“五千太少。”
主管愣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