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夫子把手机放回口袋,会议室的门刚关上。屋里已经坐了几个人,秦先生在靠窗的位置翻着文件,技术部主管抱着笔记本缩在角落,旁边是那位白发灰西装的伦理学家,正低头看表。
他走到长桌尽头,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,轻轻放在桌面中央。纸张很厚,封面没有花哨设计,只有一行黑字:《脑机接口伦理守则》。
“开始了?”秦先生抬头问。
老夫子点头,翻开第一页。“今天请各位来,不是听汇报,是做决定。”
他清了清嗓子,开始念第一条:“任何脑机接口设备的数据采集,必须取得使用者书面授权。授权书需明确说明用途、期限和数据处理方式。未满十八周岁者,须监护人共同签署。”
投影同步亮起,条款逐条浮现。
第二条:“使用目的必须透明。禁止以治疗、研究等名义进行非相关数据收集。一经发现,项目立即终止,责任人承担法律责任。”
技术部主管抬起头,眉头动了一下,但没说话。
第三条:“所有神经信号数据,采用本地加密存储,密钥由用户本人持有。未经许可,不得上传至任何网络服务器或第三方平台。”
伦理学家翻了一页,手指在纸上轻轻敲了一下。
第四条:“设备必须具备一键断连功能。用户可随时中断信号传输,系统不得设置延迟或阻碍机制。”
第五条:“禁止利用脑机接口进行思想操控、记忆篡改或情绪诱导。技术用于辅助,而非替代人类自主决策。”
念到这儿,老夫子停顿了一秒。“第六条:商业化使用神经信号数据,需另行签订协议。企业不得将用户脑波模式用于广告推送、行为预测或其他营利性分析。”
伦理学家终于开口:“你们连这个都写了?”
“写了。”老夫子说,“而且会执行。”
第七条:“研发阶段的志愿者享有随时退出权。退出后,其所有数据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彻底销毁,并提供销毁证明。”
第八条:“设备故障导致的精神或身体损伤,企业承担全部赔偿责任。不得以‘实验性质’为由免除义务。”
第九条:“禁止向军方、执法机构提供可用于审讯、监控或行为控制的技术模块。”
第十条:“每台设备出厂前,必须通过伦理合规审查。审查记录公开可查。”
第十一条:“设立独立监督委员会,成员包括医学专家、法律人士、公众代表及外部伦理学者。每年发布《脑机接口社会影响报告》。”
最后一条:“本守则适用于公司旗下所有相关项目,无论所属部门、合作方或子公司。违反者,立即停职调查。”
屋里安静了几秒。
伦理学家合上文件,看了老夫子一眼。“我参加过不少企业的伦理评审,大多数是走形式。你们这份……比我见过的学术草案还严。”
“我们不怕严。”老夫子说,“就怕不够严。”
秦先生笑了下,拿起笔,在文件末页签下名字。动作干脆,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。
“我支持。”他说,“以后别人说起脑机接口,得先看看咱们定的规矩。”
技术部主管还在看条款。翻到第十条时,他忽然抬头:“这条‘独立监督委员会’,真能进人?”
“能。”老夫子说,“你推荐的人,只要符合条件,都可以进来。”
“那……”主管迟疑了一下,“我可以提名一个测试组的同事吗?她一直负责用户反馈,对实际问题最清楚。”
“当然。”老夫子说,“欢迎。”
主管站起来,走到桌前签字。笔迹有点歪,但写得很用力。
伦理学家也拿起笔,在专家栏签下名字。签完没放下,又翻回去重新看了一遍第四条和第九条,点点头。
“有个问题。”他说。
“您说。”
“如果别的公司不遵守呢?你们做得再好,也挡不住别人乱来。”
老夫子没马上回答。他打开金手指,输入“伦理守则社会影响模拟”。
几秒后,虚拟界面浮出结果:
【争议降低76%】
【公众信任度上升至81%】
【行业标准采纳概率达68%】
他把画面投到大屏上。“这不是为了挡住谁。是为了让市场知道,什么才是对的。”
“现在已经有六成以上的概率,其他企业会参考我们的标准。”他指着数据,“等到产品上市,这个数字会更高。”
伦理学家沉默了一会儿,慢慢点头。“有数据支撑,说服力就不一样。”
“我们不只是做技术。”老夫子说,“我们还得告诉别人,该怎么用。”
秦先生把签好的文件收进文件夹,笑着拍了下桌子。“以后咱就是行业标杆了。”
屋里响起一阵轻笑。
技术部主管挠了挠头:“说实话,刚才我还担心条款太死,会影响开发进度。但现在看,有些事早定下来也好。至少大家心里都有数。”
“规矩不是枷锁。”老夫子说,“是跑道。跑偏了,谁都快不了。”
秘书走进来,轻声问:“需要安排媒体通稿吗?”
“先不急。”老夫子说,“把文件复印一份给每位委员,原件归档。另外,准备下周的公示流程,官网首页挂三天。”
“明白。”
会议接近尾声,众人陆续收拾东西。伦理学家站起身,把钢笔插回口袋。
“我本来以为今天是要来挑毛病的。”他说,“结果……是来学习的。”
老夫子送他到门口。“欢迎常来监督。”
门关上后,秦先生坐回椅子上,翘起腿。“这下好了,专利抢到了,规矩也立了。接下来是不是该测试了?”
“明天。”老夫子说,“第一轮临床测试,上午九点。”
“用‘心跳锁’那个系统?”
“用新的加密模块。”老夫子打开平板,调出测试名单,“第一个志愿者已经签完知情书。”
秦先生吹了声口哨。“真要上了?”
“不上怎么知道行不行。”老夫子合上设备,“总不能光开会。”
技术部主管凑过来:“测试时我能进观察室吗?”
“可以。”老夫子说,“但别说话。全程录像,任何异常立刻按暂停键。”
“明白。”
三人站在会议室中央,没人急着离开。
老夫子看着墙上的挂钟,指针指向下午五点二十三分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他拿出来看了一眼。
金手指弹出新提示:
【伦理守则生效倒计时:24小时】
【首轮测试准备状态:就绪】
【志愿者脑波基线数据匹配完成】
他把手机放回口袋,转向技术部主管:“明天你负责记录初始反应。重点看连接瞬间的情绪波动。”
“记住了。”
“还有,”老夫子补充,“如果测试中用户说出童年的事,不要惊讶。”
“为啥?”
“因为密钥可能来自记忆片段。”老夫子说,“比如小时候养过的动物,或者第一次挨骂的原因。”
秦先生愣住:“这也能当密码?”
“最深的记忆,最容易被忽略。”老夫子说,“反而安全。”
主管挠了挠仅有的三根头发:“那我要是突然想起我妈打我的拖鞋颜色,是不是也算一次密钥生成?”
“算。”老夫子点头,“只要你没说给别人听过。”
屋里又安静了一瞬。
然后秦先生笑出声。
技术部主管盯着自己的笔记本,小声嘀咕:“那我得想想,我小时候到底怕不怕鬼……”
老夫子没再说话。他走到窗边,拉开百叶窗的一条缝。
楼下停车场,一辆黑色轿车刚启动,车灯划破暮色。
他收回视线,转身拿起桌上的文件副本。
“明天见。”他说。
其他人陆续走出会议室。
走廊灯光一节节亮起。
他站在原地,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文件封面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,越走越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