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花沾在沈阳皇宫的黄琉璃瓦上,尚未积起便融化成水痕。皇太极负手立在窗边,指尖捻着片刚从信鸽腿筒取出的薄绢,上面密麻麻标注着明军新铸红衣大炮的射程与布防点。
“三万精锐攻锦州……”他忽然将薄绢掷向炭盆,青烟腾起时转身凝视舆图,“阿敏,你信不信这上面写的?”
镶蓝旗主阿敏盯着绢布残骸冷笑:“明人惯会虚张声势。锦州城头若真有二十门新炮,探马早该回报。”
“那就去看看。”皇太极拾起朱笔在锦州位置画圈,“让多尔衮带五千人去试炮。若明军真如情报所说分兵守宁远——”笔尖猛然戳穿绢面,“三日后全军压境!”
窗外忽起骚动。亲兵押着个汉人装束的男子入内,那人颧骨带着蒙古人特有的酡红,怀中滚出枚鎏金腰牌,刻着“御马监”三字。
“魏公公的礼物送得勤。”皇太极用靴尖拨弄腰牌,“上次说沈砚秋擅权欲反,这次又送炮阵图。你们九千岁到底要什么?”
那太监昂头露出谄笑:“公公只求大汗破辽时,留山海关守军粮草三日。”
炭火爆出噼啪脆响,映得皇太极瞳仁幽深:“告诉魏忠贤,他要的宫变时机,就在宁远城破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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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师九千岁府邸地窖,崔应元跪在腥湿砖地上连连磕头:“义父明鉴!沈砚秋不仅查了矿场,连、连通晋商的账本都……”
魏忠贤慢条斯理修剪着盆中罗汉松,忽然剪断一根横生枝杈:“他既然爱查账,就把辽东粮饷的账送给他查。”剪刀尖挑开本蓝皮簿子推过去,“去找钱谦益,就说沈砚秋要彻查东林诸位在辽东的屯田。”
崔应元怔住:“这岂不是帮他在东林树敌?”
“蠢材!”剪尖戳进账簿,“等他同时得罪阉党和东林,才是陛下不得不弃子之时!”松针簌簌落下,盖住页脚“山海关粮储”几个墨字。
暮色浸透窗纸时,魏忠贤从暗格取出半块虎符。玉质温润,刻着“敕赐辽东经略”,正是当年王在晋被罢官时暗中扣下的信物。他摩挲着符上纹路,对阴影道:“告诉毛文龙,若见这半块虎符至皮岛,即刻断辽东海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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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乎同时,沈砚秋在兵部值房展开刚送达的密报。秦玉容带来的绢布还带着辽东的寒气,上面潦草画着后金骑兵在锦州外围的调动轨迹。
“三天前开始,鞑子探马出现次数多了三倍。”女将刀鞘点着锦州东南处,“但蹊跷的是,宁远方向反而安静得像座空城。”
沈砚秋指尖划过舆图上蜿蜒的辽西走廊。皇太极若真要攻锦州,绝不会让宁远如此平静——除非那五千骑兵是诱饵。他忽然推开北窗,寒风中隐约飘来焦煤味,那是京西矿场仍在昼夜不停地冶炼。
“周老憨的乡勇到哪了?”
“已过永平,明日抵山海关。”秦玉容忽然压低声音,“但关守将今日换了人,是崔应元的表侄。”
沈砚秋凝视窗外交错的屋脊,那些青灰色瓦片在暮色中如鳞甲般层叠。他想起徐光启昨夜密信里的提醒:“阉党与东林皆不可恃,唯军权可自保。”可若山海关这条咽喉被扼住……
更鼓声穿过重门时,他忽然从案底抽出那枚拓印的崔字令牌:“去找苏清鸢,让她把漕运账册抄本送一份给钱谦益。”
“挑动东林和阉党互斗?”
“不。”沈砚秋将令牌掷进火盆,“是让他们都以为,我要查的是漕运。”
铜符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时,夜空忽然划过闪电。冬雷闷响从东北方滚滚而来,震得窗棂嗡嗡作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