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兵部那封暗藏机锋的私信,在沈砚秋指间捻了又捻,最终被他就着烛火点燃一角,看着墨迹在焦糊卷曲中化为灰烬,随手丢进桌角的黄铜炭盆。盆中未烬的炭块被这新落的灰烬一激,爆起几点细碎火星,旋即黯去。

他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,只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冷意。兵部尚书冯嘉会这般急不可耐地要罗织罪名,无非是见他整顿军械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网,更是阉党对他此番辽东之行有所斩获的忌惮。好在,库房里那些实实在在的新械,边军军官们毫不作伪的信服,还有怀中那封由秦玉容领头、多位军官联名签署、详细记录劣质军械状况与整改过程的请愿文书,都是他此刻最硬的底气。

“大人,”库房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,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探询,“京里来的天使已到辕门,说是传旨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沈砚秋应了一声,整理了一下并未褶皱的官袍,起身向外走去。阳光从廊檐下斜射进来,在他脚前投下一道清晰的光影分割线,他步履平稳地踏了过去。

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临时充作衙署的正堂里回荡,内容不出沈砚秋所料——陛下闻其整顿辽东军备卓有成效,特擢升其为兵部左侍郎,仍兼管辽东军备事宜,并可“酌情调动边军工匠营,以利军械改良”。旨意中对他“不避劳怨、务实任事”的褒奖之词,与他袖中那封冯嘉会意图构陷的私信,形成了刺眼的对照。

“臣,沈砚秋,领旨谢恩。”他叩首接过那卷明黄,声音平稳,听不出太多升迁的喜意,倒像是接过一件本该如此的物事。

堂下肃立的边军军官们,尤其是曾跟着秦玉容去库房验看过新械的那几位,脸上都露出振奋之色。秦玉容站在武将班首,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,随即又恢复平素的冷硬。

传旨太监例行公事地说了几句勉励的话,便由人引下去用茶。沈砚秋站起身,目光扫过堂下众人,并未多言升迁之事,只将手中圣旨略抬了抬,语气一如往常:“陛下信重,委以此任,砚秋唯有竭尽驽钝。往后辽东军械之质量验收、改良试造、工匠调配,皆需诸君协力,依新规而行,不得有误。”

他没有虚言客套,直接点明了权力范畴——质量验收、器械改良、工匠调配,这三大实权借着圣旨彻底落袋。众人齐声应诺,声音在堂内回荡,透着股不同于以往的整肃。

升迁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,半日工夫便传遍了辽东大小衙门以及相关的军营、匠坊。傍晚时分,沈砚秋暂居的院落便陆续有人前来道贺,有辽东本地的文官,更多的是中低层的军官和匠户头领,所携不过是些当地土产,情意却显真切。沈砚秋并未拒人千里,却也未过多寒暄,只让随从收了,依价回赠了些京中带来的笔墨杂物,分寸拿捏得极稳。

秦玉容是最后一个来的,依旧是那身轻甲,踏入书房时带进一股夜风的清寒。她也不坐,直接走到书案前,看着沈砚秋刚刚写下“火器协同操练要略”几个字的纸卷。

“升了官,麻烦事也少不了。”她开口,依旧是直来直去的调子,“冯嘉会那老狐狸,还有他背后的阉党,绝不会甘心。你在京里,他们在辽东的手脚也不会停。”

沈砚秋搁下笔,指尖在微凉的砚台上轻轻一点。“我知道。”他抬眼看向秦玉容,“所以,这军械整改之效,需尽快化为边军战力。新械配发下去,操练必须跟上。我拟的这操练章程,你看过后,若有补充,尽早告知。”

秦玉容拿起那页墨迹未干的纸,快速扫了几眼,眉头微挑:“法子是好的,若能成,步骑炮协同,战力至少提升三成。不过,”她话锋一转,将纸卷放下,“底下那些老行伍,尤其是袁督师旧部,未必肯轻易买账。他们认的是战场上的真本事,是刀头舔血杀出来的资历。”

“所以,更需要一场实实在在的演练,让他们亲眼看看,何为利械,何为胜势。”沈砚秋语气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此事,还需秦将军鼎力相助。”

“我既应了你,自然不会袖手。”秦玉容抱臂而立,“人选我来挑,场地我来定,只是……”她顿了顿,目光锐利地看向沈砚秋,“若有人就是不服,硬要顶着来,你待如何?参将周文郁,可是个认死理的倔驴,当年袁督师在时,他便以敢言着称。”

沈砚秋走到窗边,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辽东的春夜,风中仍带着未尽的寒意。“若有理有据,虚心听之。若只因循守旧,罔顾将士性命与战局胜负……”他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“那便用事实说话,打到他们服为止。”

秦玉容闻言,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近乎的笑意:“好!要的就是你这句话。军中儿郎,说到底,信服的是真能耐,不是官帽子。”她不再多言,转身大步离去,甲叶摩擦声渐行渐远。

书房内重归寂静,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。沈砚秋回到书案前,并未继续书写,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封薄信。信是苏清鸢通过隐秘渠道送来的,上面只有寥寥数语,提及冯嘉会近日与崔呈秀往来密切,似在密议何事,末尾附了一串看似杂乱的数字,那是他与苏清鸢约定的密码,译出来是“小心军械演练,恐有人作梗”。

他将信纸凑近烛火,看着它蜷缩焦黑,化为最后一点灰烬。

兵部左侍郎的官身,掌控辽东军备三大实权的旨意,这些都只是开始。冯嘉会和阉党的反扑绝不会停止,而军中如周文郁这般基于经验与派系观念的质疑,或许比明枪暗箭更难应付。他需要这场即将到来的军械演练,不仅要展示新械之利,操练之法之效,更要借此在辽东边军中,真正树立起无人能够撼动的威望。

窗外,辽东的星空显得格外高远清冷,几点寒星闪烁,如同暗中窥视的眼睛。沈砚秋吹熄了烛火,融入满室黑暗之中,唯有案头那枚新刻的“兵部左侍郎”官印,在透窗而入的微弱星辉下,泛着冷硬的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