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三刻前,金殿内烛火未熄。谢昭宁指尖轻触琴弦,闭目凝神。她将《心音谱》摊在案上,指腹划过残章,缓缓拨出《归寂引》的起调。音波如水纹扩散,她感知着城中每一处情绪的波动。
萧景珩站在她身侧,目光扫过御前大臣。他低声道:“三处聚集点,必须同时拿下。”
谢昭宁点头,再弹一音。琴声微颤,她睁开眼:“南城西巷、承光祠后院、东市暗渠入口。有人在等钟声。”
萧景珩立即召来玄影。玄影蒙面抱拳,身后已列十名暗卫。禁军统领也上前听令。萧景珩只说一句:“活捉信使,截下文书,不准走漏一人。”
三路兵马迅速出动。宫门外马蹄声急,转瞬远去。
殿中只剩谢昭宁与萧景珩,还有几位清流老臣守候在侧。一名大臣低声问:“若他们真敲响钟楼,百姓会不会信?”
谢昭宁看着琴弦:“人心怕乱,也怕假。只要真相先到,谎言就站不住。”
话音落下不久,第一封急报传来——南城西巷窝点已被控制,两名信使被擒,搜出“钟鸣十二”的铜钟图纸,上面标注了九门闭锁的时间节点。
紧接着第二报——承光祠后院挖出地下密室,藏有伪诏三卷,皆以朱砂写就,内容为“天命归胤,旧统重光”,并列出拟拥立的傀儡名单。
第三报最紧要——东市暗渠抓到一名武将,原是边关副将,三年前战败归来后沉默寡言。如今审讯中吐露,他被蛊控多年,今夜奉命带兵冲击西门,制造混乱。
萧景珩冷声下令:“所有涉案人即刻收押,刑部提审,不得延误。”
天光渐亮,朝臣陆续入殿。皇帝端坐龙椅,面色沉静。萧景珩将缴获之物一一呈上:铜牌、伪诏、账册、口供。每一件都摆在百官眼前。
一名老臣颤声问:“这些……都是真的?”
萧景珩点头:“户部三十万两白银流向承光祠,经手七名官员。其中三人昨夜试图销毁证据,已被当场扣下。”
谢昭宁起身,走到大殿中央。她取出短笛,吹奏《破妄吟》第一段。音律特殊,直击心神。
七名被捕官员被押入殿中。当笛声响起,其中四人突然捂住胸口,冷汗直流,身体抽搐。这是“锁魂针”的反应。另有三人虽无生理异状,却眼神躲闪,呼吸紊乱。
谢昭宁停下笛音,看向他们:“你们之中,有的被控,有的自愿。但无论哪种,都在毁这个国家。”
一名文官忽然跪地痛哭:“我祖辈侍奉前朝……我以为只是修祠祭祖,没想到他们会用蛊术……”
另一人咬牙道:“我儿子被他们带走,我不做,他就活不成!”
殿中一片寂静。
萧景珩开口:“受害者可免死罪,但需如实交代。主谋者,按律当斩。”
皇帝终于发话:“三司会审,今日启动。主犯押入天牢,从犯流放北境,家产抄没,充作灾银。”
旨意下达,禁军押人离殿。
礼部尚书上前请示:“此事是否昭告天下?”
谢昭宁答:“必须。”
她亲自执笔,写下《安民书》。文中不提蛊术,不说秘辛,只讲事实:有人图谋复辟,勾结外敌,欲炸毁京城秘库,嫁祸新政,已被彻底粉碎。朝廷清明,百姓无忧。
文书千份,半个时辰内送往各坊市张贴。
与此同时,萧景珩下令开京仓三日,向贫户发放米粮布匹。受灾州县赋税减免三年的消息也同步传下。
消息传开,街头巷尾沸腾。百姓奔走相告,许多人自发挂起红灯笼,点燃鞭炮。孩童在街边唱起新谣:“王爷执剑清魍魉,才女抚琴定乾坤。”
茶楼酒肆里,人们议论纷纷。“原来那些怪事都是他们在搞鬼!”“难怪去年冬天有人半夜敲钟,吓坏孩子。”“这下好了,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。”
傍晚,紫宸殿高台。
谢昭宁与萧景珩并肩而立,俯瞰整座京城。灯火次第亮起,街道安宁,再无往日阴云笼罩之象。
远处钟鼓楼传来暮鼓声,一声、两声……共九响。不是十二,也不是倒计时。只是寻常报时。
萧景珩轻声道:“这一局,终于走到了终章。”
谢昭宁望着远方,指尖微动,似在无声弹奏一段新曲。“不是终章,是序曲。”
风拂过她的发梢,青玉簪微微晃动。她抬手扶了扶,目光落在城南方向。那里曾是她幼年逃难的起点,如今万家灯火,平静如常。
萧景珩看着她侧脸,声音很轻:“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时,为什么不怕吗?”
谢昭宁没有立刻回答。她想起江南小镇的雨夜,她躲在琴房练谱,门外来了个浑身湿透的男子,说要买她的古琴。她当时只觉得他的心跳很稳,像山一样不动。
她说:“因为你的心,从来不在面具后面。”
萧景珩笑了。他很少笑得这样真实。他握住了她的手,掌心温热。
夜色渐浓,宫灯映照两人身影。他们站得很近,肩并着肩,像两棵根系相连的树。
下方庭院,一名小太监提着灯笼走过,嘴里哼着那首新童谣。声音断断续续飘上来,带着笑意。
谢昭宁忽然说:“我想教孩子们弹琴。”
萧景珩点头:“明天就办。”
她又说:“不止京城,还要去边关,去山村,让每个想学的人都能学。”
“好。”他说,“我派人修路,你负责授艺。”
两人不再说话,静静看着这座城。它曾满是阴谋与血痕,如今终于喘息,开始呼吸。
风从东边来,带着春末的暖意。谢昭宁轻轻靠在他肩上,闭了闭眼。
这一刻,没有敌人,没有危机,也没有过去。
只有现在。
她睁开眼,看见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沉入屋檐。一只飞鸟掠过钟楼,翅膀拍碎余晖,飞向看不见的远方。
萧景珩的手一直没松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