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蹄声由远及近,谢昭宁的手还停在半空,袖中那张孩童的诗稿尚未放稳。她转头看向萧景珩,声音压得极低:“南诏使团到了。”
萧景珩目光一沉,立刻抬手示意玄影。一道黑影无声掠出,直奔宫门方向。他随即对礼部官员道:“传禁军列道,司仪官速来朱雀门前候命。”
百姓仍在广场上驻足,诗画展的热闹还未散去。南诏车驾已至街口,旌旗猎猎,使者身披赤金长袍,手持象牙节杖,神情肃穆。若任其自行入城,便是失礼。
谢昭宁当即走向乐工席位,指尖轻拨琴弦。《清平调》的第一个音落下,原本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。乐声渐起,不再是诗会时的轻柔婉转,而是加入了钟鼓之音,庄重恢弘。
琴音如引路之手,引导着整个场面从民间庆典转向国家迎宾之礼。文士们自发让出道来,孩童也被家人牵到两旁。南诏使者下马,见到此景,眼中闪过一丝惊异。
“中原以乐迎客,果真不同凡响。”使者低声说道。
萧景珩上前一步,拱手相迎:“大周镇北王,奉旨代天子迎宾。”
使者回礼,随行人员依次列队进入广场。原定的展览仪式暂停,现场迅速布置起临时仪坛。礼部尚书匆匆赶来,主持献书、呈礼等流程。谢昭宁退回高台,手中琴未离身。
半个时辰后,使团正式启程入宫。
宫中设宴,殿宇开阔,灯火通明。各国使节陆续到场,西域、吐蕃、新罗、高丽皆有代表。席位按国力与亲疏排列,南诏居首,其余依序而坐。
酒过三巡,萧景珩起身,声音清晰有力:“诸位远道而来,所见非止宫室华美,更应知我大周之实。”
他挥手,侍从抬出数件物品——一面缴获的敌军战旗,一套新铸铁甲图样,还有一册边境屯田账本。
“北境已安,粮仓充盈,军械更新。三年内新开屯田十二万亩,百姓安居,商路畅通。此非虚言,皆可查验。”
吐蕃使者点头称是,西域某国却有人冷笑出声:“王爷所言固然动听,然贵国女子主文事,是否太过轻慢礼法?”
众人目光转向谢昭宁。
她神色不动,只将琴轻轻前推半寸,手指落在弦上。
“既疑我大周文弱,不如以音为证。”
话音落,琴声起。
她弹的是《万象春》,但并非原曲,而是融合了江南丝竹与北地鼓点的新编版本。旋律初时如春风拂面,继而节奏加快,似万马奔腾,又似江河奔涌。
殿外忽有鸟群振翅之声。数十只飞鸟自宫墙外掠过,盘旋于殿顶,仿佛被琴音牵引。
诸使愕然抬头。
谢昭宁指尖微动,转入一段隐秘旋律——《凤鸣九霄》。这是《心音谱》中的特殊曲调,能引动人心深处的情绪波动,令人不自觉生出敬畏。
那出言讥讽的西域使者猛然一颤,额角渗出冷汗,胸口发闷,似有千斤压心。他强撑片刻,终是低头垂首,再不敢言语。
四周寂静。
片刻后,新罗使节率先起身,拱手道:“此音非凡人所能奏,必得天授。中原文明昌盛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高丽使者紧随其后:“愿与贵国缔结通商之约,互通有无。”
萧景珩端坐主位,目光扫过全场:“我朝开放三条商路,北出雁回关,西通玉门道,南接云岭渡。凡来往商队,皆由官军护送,三年内免关税。”
众使动容。
谢昭宁起身,命人取出早已备好的礼盒。每盒之中,一本《遗珠辑录》,一册《文评三则》,皆为新印刻本。
“这些书里没有金银珠宝,只有前人智慧与民间真声。”她说,“愿诸国不仅交易货物,也能共享文明。”
南诏使者双手接过,凝视良久,忽然解下腰间佩刀,双手奉上。
“此刀随我征战十年,今日献于大周君前,愿永为藩属,岁岁来朝。”
殿内一片哗然。
其余诸国纷纷效仿,或献珍宝,或当场签署盟书。吐蕃提出派学子来京求学,西域愿共建驿站,连最偏远的小国也承诺每年遣使进贡。
夜渐深,宴未散。
灯火映照着一张张诚服的脸孔,笑语不断,敬酒频频。萧景珩立于殿前,看着各国使节递交国书,神情沉稳。
谢昭宁坐在琴旁,指尖轻抚最后一根弦。琴身微震,余音不绝。
她抬头望向萧景珩,两人目光相遇。他微微颔首,她轻轻一笑。
就在此时,一名礼官快步走入,在萧景珩耳边低语几句。
萧景珩眼神微变,但面上不动声色。他只淡淡回了一句:“知道了。”
谢昭宁察觉异样,正欲起身询问,却见殿外又有使者步入,手持一封密函,衣角沾着风尘。
那人跪地呈书,声音急促:
“北境急报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