敌军信号灯闪烁三次后，主营左翼的攻势猛然加剧。箭雨如蝗虫般扑来，守军阵线被压得不断后退。萧景珩站在高台边缘，剑锋指地，目光扫过战场。他的声音沉稳，却掩不住紧迫：“左翼撑不了太久。”
谢昭宁站在他身后半步，手指贴在琴弦上，闭眼感知战场情绪波动。她忽然睁眼，瞳孔微缩。
“他们怕火。”她说。
萧景珩转头看她。
“不是怕烧伤，是怕火本身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字字清晰，“我在《心音谱》里听过这种情绪。有一次探营，一个敌兵看到篝火突然发抖，眼神像见了鬼。我当时没懂，现在明白了——他们的记忆里有火，有惨叫，有逃不掉的夜晚。”
萧景珩盯着她，片刻后问：“你是说，用火攻？”
“不是烧人，是烧心。”她说，“只要火一起，他们就会乱。不是因为战术失效，是因为本能崩溃。”
风从北面吹来，带着沙粒打在脸上。萧景珩沉默两息，随即抬手招来玄影。
玄影从暗处走出，全身黑衣，面罩遮脸，只露出一双眼睛。他站定，不动，也不说话。
萧景珩低声道：“带二十人，绕后山断崖，沿干河床潜行。目标敌军辎重区，草料堆、帐篷、油布车，能点的全点。等我这边动手，你再引燃。”
玄影点头。
谢昭宁补充一句：“风向偏西，火势会顺坡往上卷。他们若想逃，只能往山谷跑。”
玄影再次点头，转身消失在夜色中。
萧景珩下令：“传令左翼收缩防线，退至主垒！右翼弓手准备覆盖射击，一旦火起，全力压制敌军中路！”
命令传下，守军迅速调整阵型。左翼士兵边战边退，盾牌组列成墙，掩护同伴撤离。敌军以为有机可乘，主力继续猛攻，一步步压向主营核心。
谢昭宁登上了望塔残台，双手放上琴弦。
她没有立刻弹奏，而是静静等待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战场上的喊杀声越来越近，左翼最后一道防线即将被破。
就在这时，南面山脊上，一道火光冲天而起。
紧接着是第二道、第三道。三处同时起火，火焰顺着风势迅速蔓延，照亮了半边夜空。浓烟滚滚升腾，火舌舔舐着敌军营地的帐篷与粮车，噼啪作响。
敌军阵中顿时骚动。
起初只是个别士兵回头张望，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停下动作。有人丢下武器，有人抱头蹲下，有人开始奔跑。
谢昭宁十指拨动琴弦，奏出一段低频音波——《清神引》的变调，名为“焚心律”。这曲子不控人，只放大恐惧。
音波扩散开去，那些曾经历过火焰创伤的敌兵瞬间陷入幻觉。他们看见烈焰中有人影挣扎，听见亲人哭喊，闻到皮肉焦糊的味道。不少人跪倒在地，撕扯自己的衣服，大口喘气，仿佛空气都在燃烧。
敌军指挥官试图整队：“稳住！别乱！那是假的！”
可话音未落，一匹受惊的战马撞翻了他的旗杆。火光映照下，他抬头看见天空飘舞的灰烬，忽然僵住。下一秒，他扔掉佩刀，转身就跑。
指挥系统彻底瓦解。
萧景珩站在高台，看到敌军阵型开始溃散，立即翻身上马。
他抽出玄冥剑，剑锋指向敌阵：“镇北铁军，随我——破阵！”
一声令下，剩余守军齐声怒吼。疲惫的身体重新燃起战意，残存兵力尽数压上。骑兵从主营两侧冲出，步兵紧随其后，直扑敌军中路。
谢昭宁坐在高台上，十指不停。她以《心音谱》锁定敌军残余将领的情绪波动。每当有人试图集结队伍，她便拨出一道尖锐音波，直击对方耳神经。那人立刻头晕目眩，跌下马背，再也无法指挥。
火光映红大地，战场上人影交错。敌军四散奔逃，不少人慌不择路，坠入山谷深壑。留守的弓手居高临下射击，箭矢如雨落下，封锁所有退路。
萧景珩率骑兵冲入敌阵核心，剑光闪动，接连斩杀数名敌将。他一路突进，无人能挡。一名敌军百夫长举刀迎战，刚挥出一半，就被马蹄撞飞，滚落火堆之中。
谢昭宁指尖微颤，琴弦发出最后一声震音。那是一名敌军副将，正躲在角落组织残部。音波穿透黑暗，击中他的太阳穴。他身体一僵，缓缓倒地，再没起来。
敌军彻底崩溃。
残部朝深山方向逃窜，脚步凌乱，毫无章法。追击部队派出一小队精锐，其余人原地休整。火势仍在蔓延，但风向稳定，未危及主营。
战局已定。
萧景珩勒马停在主营前，卸下披风，露出满身血迹。他没有立刻说话，而是走向高台。
谢昭宁还坐在那里，手放在琴上，指尖微微发抖。她的脸色有些白，呼吸略重，但眼神清明。
萧景珩站在台下，抬头看她。
她低头看他，两人对视片刻。
他什么也没说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
她嘴角微动，回了一个笑。
远处火海翻腾，余烬随风飘散。几名士兵开始清理战场，搬运伤员。玄影带着小队归来，右臂缠着布条，面罩上有血迹。他走到萧景珩身后站定，依旧沉默。
萧景珩下令：“清点伤亡，救治伤员，封锁山谷出口。敌军残部不足为患，但不可松懈。”
副将领命而去。
谢昭宁慢慢站起身，拿起琴。琴身沾了些尘土，但她没擦。她走下高台，脚步有些虚浮。
萧景珩伸手扶她。
她没拒绝，搭上他的手臂。
两人并肩站在主营前，望着远方火光。
一名传令兵快步跑来：“王爷，西谷方向发现敌军遗留物资，包括大量干草、硫磺包和浸油麻布。”
萧景珩冷笑：“原来他们也打算用火攻。”
谢昭宁轻声说：“但他们自己最怕这个。”
“所以你赢了。”他说。
她摇头：“是我们赢了。”
他又看了她一眼，这次时间更久。
夜风吹过，带来一阵焦味。谢昭宁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琴弦，仿佛还在确认刚才那一战是否真实。
这是她第一次用音律直接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。
不再是抚琴安民，不再是识破谎言。
而是真正地，以心音破局。
萧景珩低声说：“接下来怎么办？”
她望着火海，说：“他们背后还有人。敢用蛊术，敢夜袭，不会就这么退了。”
“你在担心南方？”
“笛声还没停。”她说，“我今晚又听到了那种频率，很轻，但确实存在。”
萧景珩眼神一冷。
就在这时，玄影忽然上前一步，指向南方山口。
那里，有一缕极淡的蓝光闪过，转瞬即逝。
谢昭宁立刻抬手按住琴弦。
萧景珩握紧剑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