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令兵的声音还在营中回荡,萧景珩已经翻身上马。谢昭宁紧随其后,袖中的微型琴被她牢牢握住,指尖微微发麻。
风卷起沙尘扑在脸上,她没有抬手去挡。主帐外的将士们迅速列队,铁甲碰撞声此起彼伏。东谷口的方向传来沉闷的脚步声,像鼓点一样压过来。
“静音屏障启动。”萧景珩下令。
玄影立刻带人冲向山谷两侧。他们动作极快,将特制的布幔挂在石壁之间,又埋下铜铃阵。一旦敌方笛声响起,这些装置会扰乱声波频率,阻断摄魂调的传递。
谢昭宁登上了望塔,站在高处能看清整个战场。她取出微型琴,轻轻拨动第一根弦。《心音谱》的“惊涛引”缓缓流出,她的意识顺着音律扩散开去。
远处敌军前锋已冲破哨岗,黑压压一片涌来。她在混乱的情绪中捕捉到一个强烈的信号——那是主将的心跳,急促而焦躁,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冲动。
“他想强攻中路。”她低声说,“虚阵是诱饵。”
一名亲卫立刻传令下去。萧景珩听到消息,当即调走中军主力,改由轻骑兵在侧翼待命。原本空虚的中路只留少量弓手藏于掩体之后。
敌军很快杀到。他们挥舞着弯刀,吼叫着冲向主营大门。箭雨从墙头落下,却没能挡住他们的势头。前排士兵倒下,后排立刻补上,像潮水一般往前推。
中军防线被逼退了三十步。有士兵开始喘粗气,握枪的手在抖。
就在这时,谢昭宁察觉到一丝变化。敌将的情绪出现了裂痕。那股狂热劲头松动了,取而代之的是短暂的迟疑和不安。他的节奏乱了。
她立刻敲响琴弦,发出一段短促的音波。这是她与萧景珩约定的暗号——“敌心动乱,可断其旗”。
萧景珩抬头看了一眼了望塔,随即抽出“玄冥”剑。他一夹马腹,率领精锐铁骑从右翼斜冲而出。马蹄踏地如雷,直插敌军侧后方。
敌军帅旗就在阵心位置,由十几名重甲护卫把守。萧景珩毫不减速,冲入人群的一刻,剑光猛然亮起。两名护卫还没反应过来,已被斩落马下。
第三名护卫举盾格挡,却被他一剑劈开盾面,顺势斩断旗杆。大旗轰然倒地,扬起一片黄沙。
“镇北王在此,谁敢犯我疆土!”他的声音穿透战场。
己方士兵听见主帅亲临,士气瞬间高涨。原本后退的队伍稳住阵脚,反手迎击。弓弩手从掩体后站起,一轮齐射覆盖敌军前排。
敌军开始慌乱。主将见帅旗被斩,怒吼着下令重整,可命令还没传出去,谢昭宁已再次拨动琴弦。
这一次,她奏的是《心音谱》中的“乱神曲”。音波频率精准对上敌方青铜笛的共振点,形成逆向干扰。正在吹笛的乐师突然捂住耳朵跪倒在地,嘴角溢出血丝。
更诡异的是,几名原本整齐列队的敌军将领忽然抽搐起来。他们眼神涣散,手中的兵器不受控制地挥舞。一人猛地转向身旁同僚,一刀砍了过去。另一人则抱住头蹲在地上嘶吼。
混乱迅速蔓延。被控制的士兵彼此攻击,阵型彻底崩溃。萧景珩抓住机会,一声令下,全军反扑。
火油倾泻而下,点燃了敌军堆积的攻城器械。浓烟滚滚升起,遮住了半边天空。弓箭如雨点般落下,敌军残部再也撑不住,转身溃逃。
战局逆转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。
当最后一批敌军退回山谷深处,战场上只剩下满地狼藉。断刃、碎甲、倒下的旗帜散落各处。己方也有伤亡,但整体损失远低于预期。
将士们站在原地,有人还在喘气,有人默默捡起同伴的武器。直到副将高喊一声:“胜了!我们胜了!”
欢呼声这才爆发出来。
“王爷王妃,威震边疆!”
“王爷王妃,威震边疆!”
一遍遍呼喊在山谷间回荡。许多士兵激动得满脸通红,甚至有人跪地叩首。
萧景珩收剑归鞘,走到主帐前翻身下马。他铠甲上沾着血迹,脸上却没有任何轻松的表情。他抬头看向了望塔。
谢昭宁正一步步走下来。她的脚步有些慢,脸色比平时白了些,但脊背挺得笔直。到了地面,她没有说话,只是把微型琴收回袖中。
“你做得很好。”他说。
她摇头:“是我们都做对了。”
他点头,伸手扶住她的手臂。她没拒绝,顺势靠了一下。两人并肩走向主帐。
刚进帐内,医官便送来伤亡名单。谢昭宁接过一看,眉头微皱。三十七人重伤,九人阵亡。其中两个名字她认得,是昨夜轮值巡逻的老兵。
她提笔在名册上圈出几处,又写下几味药材的名字交给亲卫:“送去伤兵营,按这个方子煎药。”
萧景珩在一旁听取各部汇报。守西渡口的校尉说未发现敌踪,巡山队回报山谷无伏兵,粮库确认安全。他一一应下,最后下令:“夜间警戒加倍,不得松懈。”
话音刚落,玄影从帐外进来,单膝跪地递上一块染灰的布条。上面写着一行小字:西谷暗道有新足迹,方向不明。
萧景珩接过看了片刻,递给谢昭宁。
她盯着那行字,手指轻轻摩挲纸角。刚才的胜利带来的短暂安定感消失了。她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
外面天色渐暗,战后的营地忙碌而有序。伤员被抬进帐篷,尸体运往焚化处,战士们重新检查武器。篝火陆续燃起,照亮了一张张疲惫却坚定的脸。
一名老兵坐在火堆旁磨刀,低声对旁边人说:“以前我还觉得妇人不该上战场……今天我才明白,有些仗,不只是靠力气打赢的。”
旁边那人点头:“王妃那一音落下,敌将当场发疯,这不是本事是什么?”
这话传开后,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议论。起初还有人不信,可当副将站出来作证,说自己亲眼看见谢昭宁弹琴时敌军自相残杀,众人终于沉默。
敬意一点点沉淀下来。
主帐内,烛火摇曳。谢昭宁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,手里仍握着那本笔记。萧景珩坐在案前批阅军报,铠甲还未卸下。
他抬头看她一眼,轻声问:“累了吗?”
她睁开眼,笑了笑:“还好。还能再听一次笛声。”
他没再说什么,只是起身走到她身边,把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肩上。她没有动,任那厚重的布料裹住自己。
帐外传来换岗的脚步声。新的哨兵接替岗位,烽火台点亮了灯。
谢昭宁忽然坐直身子。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琴匣。
“你听到了?”萧景珩问。
她点头:“很轻……但从南面飘来的。”
他立即站起,抓起佩剑。她也跟着起身,打开琴匣取出微型琴。
两人一同走出主帐。夜风扑面而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。
那声音若有若无,像是风吹过枯枝,又像某种金属在震动。
谢昭宁闭上眼,将琴放在膝上。她的手指搭在弦上,等待下一个音符落下。
萧景珩站在她身旁,目光投向黑暗的山口。
远处,一点幽光在树影间闪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