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轮子碾过青石板,缓缓停在王府门前。谢昭宁站在前厅台阶上,目光落在车帘掀开的瞬间。宾客由青霜引着走入侧廊,衣角带起一阵微风。
她抬手摸了摸袖中铜片,温度正常,没有震动。昨夜厨房的事已经处理干净,慕容瑶被安置在东阁,没再闹出动静。她收回手,翻开迎宾簿,逐个核对名字。
“清流派七人落座左席,军中将领依品级排序,民间贤达安排在右厢。”她低声交代身边侍女,“首位留座,谁也不准动。”
乐工在厅前试奏迎宾曲,琴声一起,她立刻听出节奏不对。她走过去,抬手示意停一下。
“慢半拍。”她说,“再加一段低音提气,别太急。”
乐工重新调弦,新奏的旋律平缓下来,带着暖意。她点头,转身回到沙盘前。沙盘上摆着王府到主街的路线模型,花轿行进路径用红线标出,绕主殿三圈,经梅园至拜堂台。
外头传来孩童的歌声:“红绸挂满街,王爷娶才女。”
一位老者坐在巷口晒太阳,笑着对邻居说:“这婚办得比皇室还体面。”
街边百姓自发扫净门前路,挂起彩灯,连卖糖葫芦的小贩都换上了新衣裳。
谢昭宁听见这些,嘴角轻轻扬起。
萧景珩骑马回来时,玄影随行落地,抱拳禀报:“外围巡防已布好,四门有亲卫把守,暗哨十二处,无异常。”
他走进前厅,看见谢昭宁正俯身看沙盘,指尖沿着红线移动。他走近,伸手替她扶正沙盘边上歪了的小旗灯笼。
“路线没问题。”他说,“南门进,绕三匝,过梅园,吉时正好到拜堂台。”
她抬头看他一眼,点头:“宾客席分三区,清流、军方、民间,按昨日定的来。”
“午时三刻开礼。”他补充,“礼炮九响,百鸟放飞,钦天监刚送来时辰确认。”
“嗯。”她轻声应,“厨房那边也换了人,原班全部软禁,不会再出事。”
两人并肩站着,看着沙盘上的小人模型。一个代表花轿,一个代表新人,从南门一步步走向中央高台。
“你怕不怕?”他忽然问。
她摇头:“不怕。只要你在。”
他低头看她,右手不自觉抚上腰封上的蛟纹金穗。她伸手过来,指尖轻轻理了理那根松动的线头。
动作很轻,却让他心跳慢了一拍。
他记得第一次见她,是在诗会上。她穿素白长裙,指尖抚过琴弦,百鸟齐鸣。那时他以为她是柔弱才女,后来才知道,她比谁都硬。
现在她站在这里,为自己的婚礼一处处核对细节,冷静得像在排兵布阵。
可她眼底有光。
他知道那是期待。
“终于到了这一天。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很轻,像是对自己说。
“不是终点。”他握住她的手,“是开始。”
她没说话,只是反手握紧。
窗外百姓的笑声不断传来,孩童奔跑着喊:“快看!礼炮架好了!”
远处鼓乐声调试了几下,又停住。
一只鸽子从屋檐飞起,翅膀扑棱棱地响。
他们就这样站着,没再说话。
所有流程都确认完毕。花轿路线无误,宾客座位已定,礼乐调整到位,安保层层覆盖。王府内外井然有序,红绸挂满廊下,喜字贴遍门窗。
青霜进来通报:“民间贺礼已收三百二十六份,全数登记入册。有人送了绣帕,写着‘琴心永伴’;还有孩子画了画,是你和王爷站在梅树下。”
谢昭宁接过画看了看,笑了。画上两人穿着大红婚服,头顶飞着一群小鸟。
“挂在花厅吧。”她说。
青霜退下后,厅内只剩他们两个。
她走到角落的小琴前,坐下,手指轻轻拨动琴弦。一段短调流出,是《安和调》的开头。她没弹完,只试了个音,就停下。
“你还记得那天吗?”她问,“你说要娶我,拿出了玉佩。”
他走过来,站在她身后。“记得。你那时候没说话,只点了点头。”
“我说不出话。”她抬头看他,“十年了,我以为那块玉早就丢了。”
“我一直留着。”他说,“知道你会回来。”
她站起身,转身面对他。两人靠得很近,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。
她伸手碰了碰他右眼角的那道疤。他没躲。
“疼吗?”她问。
“不疼。”他说,“早就不疼了。”
她收回手,轻轻靠在他胸口。他抬臂搂住她,下巴抵着她的发。
外面锣鼓声又响了一下,接着是百姓的欢呼。
“他们都在等。”她说。
“我们准备好了。”他说。
她抬起头,看着他的眼睛。他也看着她,眼神很稳,没有一丝动摇。
这一刻,所有的争斗、阴谋、生死一线都远去了。
剩下的只有眼前这个人,和即将开始的日子。
她深吸一口气,退后一步。“我去换衣服。”
“我等你。”他说。
她转身走向内院,脚步很稳。路过东阁时,门开了。
慕容瑶站在门口,穿着那身素色宫装,脸色依旧苍白。她看见谢昭宁,嘴唇动了动,没出声。
谢昭宁停下脚步,看了她一眼,没说话,继续往前走。
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,像是有人想跟上来,又不敢。
她没回头。
进入闺房,侍女们已准备好婚服。她脱下素白长裙,换上大红嫁衣。衣料是江南运来的云锦,绣工精细,领口袖边缀着银线梅花。
她拿起梳妆台上的青玉簪,插进发间。镜子里的人眉目清晰,眼神安定。
“可以了。”她说。
她走出房间,沿着回廊往主厅走。沿途都是红绸和灯笼,仆人们见到她纷纷行礼。
萧景珩已在厅前等候。他换了正式礼服,玄色锦袍配金色腰封,墨发束起,羊脂玉冠压额。
他看见她走来,迎上前。
“都好了?”她问。
“都好了。”他答。
他们并肩站在厅前,望着王府大门方向。阳光洒在红毯上,映出长长的影子。
礼炮手已就位,百鸟笼封好待开。宾客陆续入席,窃窃私语中满是期待。
“时候快到了。”他说。
她点头。
远处钟声响起,一声,两声,三声。
午时将至。
百姓挤在街边,踮脚张望。孩童骑在父亲肩上,手里拿着小红旗。卖糖葫芦的老汉收了摊,站在路边搓着手笑。
整个京城都在等。
谢昭宁抬起手,指尖轻轻搭在萧景珩掌心。
他反手握住。
红毯尽头,花轿静静停着,轿帘垂下,绣着双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