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霜的手刚把密信递到谢昭宁手中,门外守卫便飞奔而来,声音急促:“王爷有令,五路边军即刻调往京郊集结,不得延误。”
谢昭宁指尖一颤,琴匣里的弦再次轻震。她还没来得及拆开那封信,脚步声已从院外传来——萧景珩大步走进书房,玄冥剑未离腰侧,衣袍上还带着校场的风尘。
他没有看她,只沉声道:“西城门那人,是独孤漠的人。”
谢昭宁点头,将密信放在桌上,没再说话。她知道,这一次不能再等对方出手了。
萧景珩转身就走,临出门时留下一句:“三日后,京郊演武场。”
天还未亮,京郊大地已被铁蹄踏醒。
五路精兵从北境、西南、东海、西北、南岭疾驰而至,旌旗连绵十里。骑兵列阵如林,步卒持盾执戈,炮车隆隆推进,弓弩手立于高坡,箭镞在晨光下泛着冷光。
萧景珩一身玄甲,立于点将台上。他没有戴盔,墨发用玉冠束起,右眼角那道淡疤在日光下清晰可见。他腰间的玄冥剑未出鞘,但全场无人敢抬头直视。
鼓声起。
第一通鼓响,骑兵列成锋矢阵,万马奔腾,地面震动如雷。
第二通鼓响,步兵方阵变换九宫格阵型,进退有序,刀盾相击,声震四野。
第三通鼓响,火器营点燃引线,炮车齐发,轰鸣声撕裂长空,远处山丘尘土飞扬,草木尽折。
边境将领分列台下,个个铠甲鲜明,神情肃然。他们来自不同边关,平日互不统属,此刻却如同一人,听令行事,毫无迟滞。
“破阵!”萧景珩终于开口,声音不高,却传遍全场。
号角长鸣。骑兵突进,模拟冲破敌军防线;弓弩手三轮齐射,箭雨遮天蔽日;工兵迅速架桥铺路,后勤车队穿行无阻。整个演习如同真实战场,节奏紧凑,杀气逼人。
而在远处山坡的树荫下,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蹲在路边卖茶水。他们本是百姓打扮,可眼神不断扫向演武场中央,手指紧握陶碗,指节发白。
“这……这不是练兵。”其中一人低声说,声音发抖,“这是打给我们看的。”
另一人盯着那面黑色龙纹帅旗,喉结滚动:“镇北王根本不怕我们藏在哪里。他是要让我们自己吓死。”
第三个人一直沉默,直到炮声响起时猛地一抖,茶水泼了一地。他喃喃道:“我们那十二个兄弟,昨夜刚进城……现在,怕是一步都动不了了。”
他们不知道的是,就在他们身后百步之外,玄影蒙着黑巾,站在一棵老松下,右手已搭上腰间双刀。
萧景珩始终站在高台之上,目光扫过每一支军队,每一个将领。他没有笑,也没有下令斩杀任何人。但他存在的本身,就是一种压迫。
演习结束时,夕阳西沉。
军队开始有序撤离,马蹄声渐远,尘土缓缓落下。萧景珩仍站在原地,望着远方京城轮廓。他没有召见任何将领,也没有回府。
一名副将上前请示:“王爷,是否安排今晚述职?”
萧景珩点头:“叫他们一个一个来,我在营帐等。”
副将领命退下。片刻后,第一位边境将领走入主营帐,盔甲未卸,双手抱拳行礼。他刚开口说“末将奉命……”,就被萧景珩打断。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今天?”
将领一愣,摇头。
“因为昨天,有人想查谢昭宁的行踪。”萧景珩坐在案前,手指轻轻敲击桌面,“我不是没看见。我只是在等,等你们看清一件事。”
将领低头:“属下明白。”
“我不需要抓你们。”萧景珩站起身,走到帐门口,望向尚未散尽的烟尘,“只要你们知道,谁敢动她,我就让他的城池变成废墟。”
将领背脊发凉,额头渗出汗珠。
接下来的几个时辰,五位边将依次进入营帐。没有人多问一句,每个人都清楚地听到了同一个意思:镇北王不动手则已,一旦动手,便是灭顶之灾。
与此同时,城中几家不起眼的小客栈里,那些伪装成商贩、脚夫、货郎的男子正聚在一起。
“撤。”一人咬牙道,“立刻离开京城。”
“可师父还没死!”另一人怒吼,“我们不能丢下他!”
“你看看外面!”第三人指着窗外,“整个京郊都是兵!我们几个人,连靠近都做不到!”
争吵声越来越大。有人主张逃亡,有人坚持复仇,还有人提出投靠三皇子。最后,一人猛地拍桌:“别吵了!现在没人敢接我们!皇后不会管死士,三皇子自身难保,我们只能等!”
“等什么?”
“等他先倒下。”
话音未落,房门突然被踹开。
寒风吹入,烛火猛晃。
门口站着玄影,双刀出鞘,身后跟着八名黑衣侍卫。
屋内众人拔刀反抗,但不到十息,全部被制服在地。
玄影走到最年长那人面前,摘下面罩,从怀中取出一块铜牌——正是他们在南巷被俘同伙身上搜出的“静虚”铜牌。
他把铜牌放在桌上,指着上面一道细微刻痕,用沙哑的声音说:“这个标记,是谁给的?”
那人冷笑:“杀了我吧,我什么都不会说。”
玄影不语,只是抬手,将一枚沾血的铃铛放在铜牌旁边。
铃铛内壁,刻着半幅地图。
和谢昭宁在东市死士身上找到的那一块,完全吻合。
那人瞳孔骤缩,终于变了脸色。
同一时刻,军营主帐内,萧景珩正在查看一份新送来的卷宗。
上面写着:西城门守卫记录显示,三日前曾有一名灰袍人混入城中,登记姓名为“游方道士”,居所填报为静虚观旧址。
他合上卷宗,抬手摸了摸玄冥剑柄。
帐外风声渐紧。
一名亲卫快步进来:“王爷,抓到了五名可疑人员,身份确认为静虚观残部。”
萧景珩点头:“押下去,单独关押。不要审,让他们互相听见动静。”
亲卫应声退下。
萧景珩走出营帐,夜风扑面。远处京城灯火点点,安宁如常。
他知道,这一场震慑已经生效。
那些躲在暗处的人,现在不敢动了。
但他们心里藏着的名字,很快就会浮出来。
他站在营地高处,望着皇宫方向。
那里有一座偏殿,常年闭门。
而就在刚才,守夜太监报,西偏殿的灯,亮了一整夜。
萧景珩转身,对身旁副将下令:“明日早朝,我要带兵入宫护驾。”
副将一惊:“可是陛下并未召令……”
“我说要护驾,就得护。”
他声音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“谁若阻拦,便是心虚。”
副将不再多言,抱拳领命。
萧景珩抬头看向星空。
这场棋,才刚刚走到中盘。
他不需要马上杀死对手。
他只要让所有人知道,谁才是执棋的人。
营帐内,烛火未熄。
那份关于静虚观残部的口供记录,正静静摊开在案几上。
第一页写着:
“我们奉命监视谢氏女子,若有机会,取其心头血献祭铜人。”
第二页写着:
“幕后之人并非独孤漠一人。他还听命于宫中贵人。”
第三页,字迹潦草,像是仓促写下:
“她说过,只要谢昭宁死,皇位就能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