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蹄声在夜风中越来越近,谢昭宁没有回头,但指尖微微一顿。她听得出那节奏——沉稳、有力,带着边关铁骑独有的压迫感。是萧景珩。
她勒住缰绳,黑马前蹄扬起,停在官道拐角。身后那人也同时停下,翻身下马,玄色劲装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腰间长剑未出鞘,却已让四周空气凝滞。
“你一个人去,就是送死。”他的声音低,却不容反驳。
谢昭宁低头看着手中仍泛微光的《心音谱》残页。“我能听见他的心跳,他还活着。”
萧景珩走近几步,目光落在她染血的指尖和紧抱的琴匣上。“独孤漠不是寻常对手。那庙里没有香火三十年,只有死阵和蛊毒。你进去,他立刻就能察觉。”
她抬眼看他。“所以我不能直接进。”
两人沉默对视片刻。风从北面吹来,带着枯草与尘土的气息。远处古庙轮廓隐在雾中,像一头伏地待噬的兽。
谢昭宁终于开口:“他知道我懂前朝音律。我可以造一个假信号,让他以为玉钥现世。”
萧景珩皱眉。“他会信?”
“他会贪。”她声音很轻,“他对秘术执迷,只要有一点可能,就不会放过。我会用《天启谣》片段引他离开主殿,你趁机救人。”
萧景珩盯着她看了很久,终于点头。“我进殿救沈墨白,你在高台抚琴,制造幻象。一旦他动身查看,你就持续奏音,拖住他。”
“你也记住。”她将琴匣轻轻放在地上,“等你出来,我会换《崩心律》扰乱铜人机关。别恋战,救到人就走。”
他伸手握住她手腕,力道很轻,却坚定。“这次,我们一起走完。”
谢昭宁没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。
两人并肩穿过密林,脚步极轻。废墟已在眼前,断墙倾颓,石柱断裂,地面残留着暗红符纹。谢昭宁蹲下身,指尖触地,闭眼静听。
《寻踪引》悄然响起,琴弦震动如脉搏。
她睁开眼:“沈墨白在正殿东侧,心跳弱,但稳定。独孤漠在西厢,情绪焦躁,像是在等什么时辰。”
萧景珩观察四周脚印与灰烬痕迹。“他在布阵,还没开始血祭。我们还有时间。”
谢昭宁站起身,抱着琴走向后方残存的高台。那里曾是守陵卫了望之所,如今只剩半截石阶和一根倾斜的旗杆。
“我去主殿侧面埋伏。”萧景珩握紧剑柄,“你开始的时候,给我信号。”
她抽出一根银针,扎破指尖,血滴落在琴弦上。第一个音落下时,整片废墟仿佛颤了一下。
萧景珩转身隐入黑暗。
谢昭宁十指搭弦,深吸一口气。
《天启谣》第一段缓缓流出。这不是完整的曲子,而是刻意拼接的片段——前朝帝王开启秘库时才会奏响的旋律。音波穿透夜雾,在断壁间回荡,仿若地底有金石共鸣,又似古钟轻震。
她不断调整频率,让声音从枯井方向传来,再借风势扩散至整个庙区。
庙内,烛火忽明忽暗。
独孤漠猛然抬头,眼中闪过一道幽绿光芒。他手中的青铜铃铛剧烈震颤,发出细微嗡鸣。
“玉钥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脸上浮现出狂喜,“竟然在这里?”
他迟疑片刻,手指抚过袖中蛊囊。按理说不该有此异动,可这音律……确实是前朝禁乐!
他提灯走出西厢,一步步走向枯井。每走一步,心跳加快一分。若是真能找到玉钥,何须再靠血祭?前朝遗宝的力量,远胜蛊虫百倍!
就在他靠近枯井边缘时,主殿窗棂突然碎裂。
萧景珩破窗而入,剑光一闪,斩断缠绕在沈墨白身上的黑色丝线。那些丝线如同活物,被斩断瞬间竟缩回阴影之中。
沈墨白双目紧闭,脸色青紫,唇角渗血。萧景珩迅速探他脉搏,尚有一丝微弱跳动。
他将人背起,正要撤离,忽听身后传来阴冷笑声。
“镇北王,来得正好。”
独孤漠不知何时已返身站在门口,右臂垂落,脸上狞笑不减。“你以为,我会只守这一处?”
话音未落,四面墙壁轰然塌陷,十二具铜人缓缓走出,关节发出刺耳摩擦声,手中兵器寒光闪烁。
萧景珩将沈墨白放下,拔剑迎敌。
谢昭宁在高台听得清楚,手指猛地一压。
《崩心律》骤起!
高频音波如刀割裂空气,直击铜人胸腹。那些傀儡动作瞬间紊乱,脚步错乱,两具撞在一起,金属碎裂声刺耳响起。
萧景珩抓住机会,剑锋横扫,逼退三具铜人,反手一记回旋劈,将另一具拦腰斩断。
可更多铜人围拢上来。
谢昭宁额头渗汗,十指飞速拨弦,不断变换频率干扰机关运转。但她知道撑不了太久。
“景珩!”她喊了一声。
萧景珩听懂了意思。
他猛冲向前,在铜人合围前一跃而起,剑尖点地借力翻转,直扑独孤漠咽喉!
独孤漠挥袖甩出一团黑雾,却被早有防备的萧景珩侧身避开。剑光一闪,他右臂齐肩而断,黑血喷涌而出。
蛊囊碎裂,无数细小虫影四散逃逸,瞬间被谢昭宁琴音震成齑粉。
独孤漠惨叫倒地,却仍咧嘴大笑。“你们……杀不死我……前朝之怒……不会终结……”
谢昭宁走下高台,站在他面前,冷冷道:“前朝已亡。你不过是个不肯放手的疯子。”
她挥手点燃符纸,扔向主殿梁柱。火焰腾起,照亮整片废墟。
萧景珩抱起沈墨白,走到她身边。“走了。”
亲卫早已在外围接应,接过沈墨白安置马上,先行回城求医。
谢昭宁与萧景珩并肩踏上归途。
天边微亮,晨风拂面。一路无言,唯有马蹄踏过碎石的声音。
走到官道转弯处,谢昭宁停下马。
她打开琴匣,手指轻轻碰了碰那根染血的弦。
最后一个音,现在可以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