箭矢钉入石阶的瞬间,萧景珩抬手握住剑柄,目光扫向远处宫墙高处。他没有动,也没有叫人。他知道,这一箭不是攻击,是信号——敌人按捺不住了。
天光已亮,皇宫方向传来钟声,一声接一声,催促群臣入殿。皇后召集群臣议事的消息传开,朝中气氛骤紧。萧景珩收起铜令,披上外袍,带着玄影直奔皇宫。谢昭宁早已在宫门外等候,手中抱着琴匣,指尖轻压铜片,神色沉静。
两人并肩走入大殿时,三名大臣正站在殿中,声音激昂地弹劾镇北王谋逆。他们眼神发直,语调僵硬,话音未落便齐齐转身面向龙椅,动作如出一人。皇帝尚未驾临,皇后端坐偏座,嘴角微扬,似早有预料。
谢昭宁脚步一顿,袖中指尖轻轻拨动暗弦。《心音谱》即刻回应,她感知到一股低频震波从殿外飞檐传来,缠绕在三位大臣的心跳之间。那是子母铃的共振频率,与前朝禁术“血祭苍生”的引曲同源。
她不再迟疑,当众打开琴匣,手指抚上琴弦,轻弹一记清音。音波扩散,那三人身体猛然一颤,动作滞住。谢昭宁继续奏出一段平稳节拍,专为安抚神志而设的“归心律”缓缓流淌,蛊虫的控制出现裂痕。
就在此刻,萧景珩冷声开口:“谁准你们在朝堂之上,凭空污蔑边关主帅?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如铁锤落地。殿内众人惊觉不对,纷纷后退。玄影悄然抬手,宫墙四角的破音弩同时发动,低频震波直击飞檐高台。
一声闷响自偏殿顶上传来。灰袍身影踉跄后退,手中铃链断裂,夜明珠面具在朝阳下闪烁不定。那人稳住身形,竟不逃走,反而立于檐角,喉间发出非人般的低鸣。
谢昭宁抬头望去,心头一震。那铃声残音,竟与《心音谱》中一段失传禁章完全一致。她记得养父曾说,此曲唯有前朝宗室死士方可修习,用于唤醒秘库守卫。
“你是谁?”她站起身,声音清晰穿透大殿。
灰袍人缓缓低头,目光穿过二十四颗夜明珠,落在她脸上。他笑了,笑声沙哑如锈铁摩擦。
“听琴者生,逆音者亡。”他一字一句道,“尚书府灭门那夜,你本该死。”
殿内一片死寂。谢昭宁手指紧扣琴弦,强迫自己冷静。她再次启动《心音谱》,这一次,她不再探查他人情绪,而是模拟“追忆之引”的共鸣频率,直指对方内心深处的记忆烙印。
音波触及灰袍人的一瞬,他身体剧烈一震。面具下的呼吸变得紊乱,情绪波动如潮水翻涌——恨意、悔痛、执念交织成网。
谢昭宁步步上前,声音坚定:“你身上有‘龙渊印’,那是前朝宗室死士才有的烙痕。你不是国师,你是余孽!”
灰袍人面具微颤,左手猛地撕开衣袖。一道焦黑扭曲的龙形烙印赫然浮现,皮肉翻卷,像是被烈火灼烧多年仍无法抹去。
“不错!”他狂笑,“我们那一夜确未得玺!但我知道它在谁手里——就在你血脉之中!”
谢昭宁脑中轰然炸响。火光、哭喊、母亲抱着玉匣的身影……碎片般的记忆冲撞而来。她几乎站立不稳,却被一只温暖的手稳稳扶住。
萧景珩挡在她身前,剑未出鞘,目光如刃:“妖言惑众,拿下!”
侍卫上前,却被皇后厉声喝止:“不得无礼!这是护国法师,岂容尔等冒犯!”
萧景珩冷笑:“若护国即是祸国,那今日我便冒犯一回。”
他挥手,玄影带人封锁四门。破音弩再度调整角度,对准飞檐。灰袍人却不惧,反而仰头大笑。
“你以为楚皇后为何要杀尚书满门?”他盯着谢昭宁,声音低沉,“你以为萧家冤案为何无人敢查?因为真正的祸根,早在三十年前就种下了——先帝根本不是病逝,他是被‘换心’而亡!”
全场哗然。连皇后脸色也为之一变。
谢昭宁强压心跳,再次以《心音谱》探查。她发现,这人所说并非谎言。他的情绪深处藏着真实的悲怆与忠诚,那是背负使命之人独有的执念。
她低声对萧景珩说:“他说的……可能是真的。”
萧景珩眼神骤沉。他握紧剑柄,终于明白,这场权斗远不止夺嫡之争,而是一场跨越三代的复仇与掩盖。他转向灰袍人:“无论前朝旧事如何,今日之局,由不得你翻云覆雨。”
他下令将此人押入天牢,严加看管。铁链加身时,灰袍人并不挣扎,只缓缓抬头,目光直视谢昭宁。
“琴心昭昭,终将照见九幽之门。”他低声吟诵,声音沙哑却清晰,“你既承其音,便逃不过命。”
谢昭宁站在原地,手中琴匣微微发烫。她想起养父临终前的话:“此谱不只为记事,更为唤醒真相。”
原来,一切早已注定。
萧景珩下令封锁消息,软禁涉事大臣,严禁今日之事外传。他站在殿前,目光扫过每一位朝臣,无人敢与他对视。
谢昭宁望着被押走的灰袍人,忽然开口:“你说我在血脉之中……那玉玺,到底是什么?”
那人脚步一顿,回头看了她一眼,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笑意。
“它是开启前朝秘库的钥匙。”他说,“也是唯一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。”
谢昭宁心头一震。她还想追问,却被萧景珩轻轻拉住手腕。
“现在不是时候。”他说。
可那人已被拖下台阶,口中仍在低语:“当年活下来的,不止你一个……还有那个,在黑暗里等了三十年的人……”
谢昭宁猛地挣脱萧景珩的手,快步追上。
“等等!”她喊,“你说什么?谁还在等?”
那人没有回答,只是笑着,任由铁链拖行。直到转过宫角,身影消失。
谢昭宁停在原地,呼吸急促。她低头看向琴匣,铜片仍在轻微震颤,仿佛感应到了什么。
萧景珩走到她身边,声音低沉:“他在误导你。”
“可他说的是真的。”她抬头,“我能感觉到。那情绪,没有伪装。”
萧景珩沉默片刻,伸手抚过她发梢,动作轻柔。
“不管过去如何,你现在在这里。”他说,“我会陪你找到答案。”
谢昭宁靠在他肩上,闭了闭眼。远处宫门缓缓关闭,阳光斜照在青石台阶上。
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琴弦,突然一顿。
琴音里,有一段从未听过的新旋律,正悄然浮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