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景珩站在御花园的石阶上，雨水顺着屋檐滴落。他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血痕，那是琴弦崩断时溅到的。三名大臣被抬走后，宫人清理了现场，只有地上那根断裂的琴弦还留在原地。
他没有回王府，而是直接去了西偏殿外。侍卫已经封锁了周边，但没人敢进去搜查。他知道皇后还在里面，也许正和那个灰袍人密谈。他不急。对方既然敢露面，就一定会再出手。
半个时辰后，他回到镇北王府。玄影已经在密室等他。火盆里的炭刚点燃，映得墙上影子晃动。萧景珩脱下湿透的外袍扔在一边，走到桌前摊开一张地图。
“诗会上那人用的是‘子母铃’。”他说，“声音从袖中发出，轨迹偏左，说明操控者站在高处。香炉火色转绿，是前朝蛊术的特征。”
玄影点头，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巾包着的东西。打开来是一枚铜铃残片，边缘有烧灼痕迹。这是他从谢昭宁断弦附近捡到的。
萧景珩拿起铃片翻看，忽然抬眼：“你能听出《心音谱》的频率变化？”
玄影再次点头。他的右臂空荡荡的袖口垂在一旁，左手却稳稳画出一道波纹形状的手势——那是音律波动的轨迹。
“独孤漠靠蛊虫控制人心，而蛊虫又依赖特定音律激活。”萧景珩把铃片放下，“他必须维持共振，否则控制就会失效。这就是他的弱点。”
玄影沉默片刻，伸手在桌上划了几道线，最后指向城西一处废庙。那里曾是守陵卫驻地，如今荒废多年。他又比了个手势：设局，引蛇出洞。
“你想让他主动来找我们？”萧景珩盯着那点位置，“怎么引？”
玄影从腰间取下一本小册子，翻开一页。上面记录着几名曾出入西偏殿的官员名字。他指着其中一个，做了个服药的动作，然后写下两个字：假信。
萧景珩明白了。他们可以伪造一份密函，说前朝秘钥藏在太医院冷井，再让一个已被清除蛊毒的大臣“无意”泄露消息。独孤漠若真想唤醒十二铜人，必然会去抢夺。
“好。”他站起身，“你亲自安排人选。记住，不能让他察觉任何异常。”
玄影收起册子，正要离开，又被叫住。
“另外，三名被控大臣现在何处？”
玄影用手势回答：别院软禁，日夜监视。
“很好。”萧景珩走到墙边取下“玄冥”剑，“不能再让他们成为敌人的耳目。”
三更天，演武阁内灯火未熄。萧景珩召集了几名亲信，都是青帷组的老卒。他们不属兵部编制，行动自由，专门负责收集民间异动。
“从今晚开始，盯死所有进出西偏殿的人。”他下令，“尤其是夜间前往废庙或静虚观的，立刻上报。”
一名老卒低声问：“王爷，要不要调边军入京？”
萧景珩摇头：“现在动手，只会打草惊蛇。我们要让敌人以为我们乱了阵脚。”
他转身对另一人说：“你去酒楼，找几个兄弟演场戏。就说镇北王震怒，准备带兵清肃朝堂。话要传得够广，但不能留下证据。”
命令下达后，众人散去。玄影最后离开，临走前递上一张纸条。上面写着一组数字和时间——那是破音弩的调试参数，专为干扰蛊虫共振设计。
寅时，军情房只剩萧景珩一人。桌上摆着三份情报：一是青帷组回报，已有两名官员深夜出城；二是玄影确认，三十名暗卫已潜伏至静虚观外围；三是谢昭宁派人送来的新讯——她发现《心音谱》中一段失传音律，可反向追踪控心术源头。
他把这三张纸并排压在砚台下，手中多了一枚铜令。正面刻着“破”字，背面是镇北军的虎符印记。这是他十年前从战场带回的信物，从未轻易示人。
窗外天色微亮，雨停了。远处传来第一声晨钟。
他起身将铜令收入袖中，顺手摸了摸剑柄。玄冥剑鞘上有道新划痕，是昨夜挡铃箭时留下的。他没让人打磨，反而用指腹来回摩挲了几下。
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起。玄影回来了，全身披着黑斗篷，肩头沾着露水。他走进来，递上一只密封的竹筒。里面是静虚观周围的地形图，还有十二铜人的可能启动方位。
萧景珩接过竹筒，还没打开，外面又有人敲门。
是值守的侍卫。“王爷，宫里来了消息。皇后召集群臣议事，说是有紧急军情。”
他不动声色：“什么时候？”
“巳时初刻。”
萧景珩看了眼沙漏，还有两个时辰。他转向玄影：“你的人准备好没有？”
玄影竖起三根手指——三里内所有高点均已布防，破音弩就位，只等信号。
“好。”他走到门边，拉开一道缝，“告诉青帷组，继续放流言。就说本王正在整顿兵马，七日内必有大动作。”
侍卫领命而去。玄影也准备出发，却被他叫住。
“如果对方提前动手呢？”
玄影回头，抬起左手，在空中轻轻一划——像拨动琴弦的动作。意思是：只要琴音一起，就能捕捉到频率。
萧景珩笑了下。“那就让他先奏一曲。”
玄影转身出门，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中。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站着。他没有进屋，而是靠着门框静静等着。
天光一点点亮起来。远处皇宫的方向，飞起一群乌鸦。
他抬手握紧了剑柄，掌心传来熟悉的粗糙感。昨天谢昭宁弹琴时，那根断弦扫过他手背，留下一道细长的血口。现在已经结痂，但在动作时仍会隐隐作痛。
这痛感很真实。
就像他知道，接下来的七天，不会有片刻安宁。
他闭了下眼，再睁开时目光已沉到底。
一支箭矢突然从远处射来，钉入门前石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