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再次洒在宫门前的石阶上,谢昭宁站在萧景珩身侧,脚步未停。她袖中的铜片仍有些温热,指尖压着它,没有松开。昨夜她本想将异动告知萧景珩,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朝堂风云变幻,此刻更需冷静应对。
大殿内钟声响起,群臣列位。皇帝端坐龙椅,目光扫过殿心。萧景珩站定武官之首,神情如常,右手轻搭在剑柄上。谢昭宁退后半步,立于女官行列,琴匣贴臂而立。
户部尚书尚未出列,一名御史便越众而出,声音尖锐:“镇北王久掌边军,兵权过重,恐生跋扈之心!请陛下收回兵符,以防不测。”
殿中一静。
谢昭宁抬眼看向凤座。楚皇后端坐高位,红袍如血,手中翡翠如意轻轻敲击扶手。她垂眸不语,却有一丝笑意浮现在唇角。
萧景珩未动。片刻后,他抬手示意内侍:“取《北境军制革新策》来。”
内侍捧卷上前。萧景珩展开文书,声音平稳:“臣所辖三军,现有兵员八万七千三百人。拟裁冗兵一万两千,精编五营,专训骑兵与弓弩手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屯田养军,三年内自给粮秣;轮戍防疲,每年换防一次,避免将领久居一地结党营私。另设巡查使制度,兵部可随时派员核查兵力实数。”
字字清晰,条理分明。
一位老臣低声问:“若真如此,为何不早呈报?”
“早有草稿。”萧景珩从袖中取出另一份册子,“这是三个月前拟定的初稿,曾递至兵部备案。只是当时无人愿看。”
那老臣脸色微变,低头不语。
又有大臣开口:“纵有良策,也需圣裁。王爷如今权势日盛,百姓只知镇北王,不知朝廷,长此以往,岂非动摇国本?”
萧景珩淡然一笑,解下腰间“玄冥”剑,置于案前:“剑可留,兵符亦可验。但边境一日不安,将士一日无粮,此剑便一日不能归鞘。”
他抬手指向殿外:“北境三营,已有两个月未发饷银。不是我不放权,是户部拨款迟迟不到。若诸公不信,可派人去查账。”
满殿哗然。
一名曾反对改革的老尚书低声道:“王爷……所虑甚远。”
谢昭宁轻轻抚过琴匣暗格,《心音谱》悄然开启。她感知到殿中多数官员情绪已由疑惧转为信服。有人开始点头,有人交头接耳,语气中多了敬意。
唯有凤座之上,楚皇后指尖掐入掌心,指节泛白。她脸上依旧端庄,眼神却冷得像冰。
这时,又有一名大臣出列,是皇后的亲信:“王爷近日常与谢氏女子共议国事,一个女子出入政堂,成何体统?是否逾越礼制?”
此言一出,殿中气氛骤紧。
萧景珩朗声答:“臣所议者,皆出自丞相旧部整理之灾情录、工部图册。若有疑问,可请户部、工部当场对质。”
他挥手,内侍立刻呈上账册原件。纸页翻动,数据一一对应,分毫不差。
谢昭宁上前一步,声音清越:“若陛下允准,臣女愿将督济司每月收支明细公示于六部廊前,任人查阅。”
礼部尚书点头:“此举光明正大,有何不可?”
皇帝终于开口:“景珩忠勤体国,诸卿不必多言。”
钟响退朝。
百官陆续离去。萧景珩未动,待人群散尽,才缓缓转身。谢昭宁站在原地,袖中铜片仍在微微发烫。两人目光交汇,都没有说话。
他知道她在等什么。
她也知道他明白。
宫道宽阔,阳光照在金瓦上反射出刺目光芒。远处传来礼乐声,新一批奏报正被送入内阁。
谢昭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。布条下的伤口又渗出血来,滴在青石阶上,留下一个小小的红点。
她没有擦。
萧景珩走到她身边,低声道:“接下来,他们会换别的法子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说。
“你还带着那块铜片?”
她点头。
“别轻易用。”他说,“他们已经在盯着你了。”
她抬头看他。他的右眼角那道疤在光下若隐若现,眼神却沉稳如旧。
“我不怕。”她说。
他看了她很久,终于伸手,将她往内侧带了半步。自己站在了靠近宫墙的一边。
宫门开启,一辆马车静静等候。
她正要抬脚上车,忽觉袖中铜片一震。
比之前更烫。
像是有什么正在靠近。
她停下动作,眉头微蹙。
萧景珩察觉异样,转身看她。
她没说话,只是将铜片攥得更紧了些。
风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