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光在石壁上跳了一下,谢昭宁的手指动了动。她还靠着萧景珩的肩头,耳朵贴着铜片,可那震动已经弱得几乎感觉不到。
外面雨声小了些,风也不再撞得山体发颤。洞口的水帘变稀了,一道道往下淌,像断了线的珠子。
萧景珩低头看她。她的脸贴在他肩窝,湿发黏在额角和颈边,脸色还是白的,指尖冰凉。他伸手探了探她后背的衣服,外袍拧干搭在石棱上,内衫却还是潮的。
他没说话,把披在她肩上的内袍又裹紧了些。那是他身上最后一件干燥的衣裳,体温早传了进去。他自己的伤口还在渗血,左肩的裂口被雨水泡得发白,可他没去碰。
“火堆稳了。”他说,“你别睡。”
她轻轻嗯了一声,没睁眼。“我知道你在。”
他伸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,让她坐得更稳。她的头顺势滑到他胸口,呼吸慢慢平顺下来。
他从角落捡起一块干布巾,抬手托住她的后脑,另一只手开始擦她的头发。动作很慢,一下一下,从发根到发尾。湿发吸了热气,渐渐不再滴水。
她睫毛抖了抖,终于睁开眼。
“别停。”她说。
他手上没停。“怕冷?”
“不是。”她声音轻,“是你在碰我,我就觉得……还能走。”
他顿了一下,继续擦。指节偶尔扫过她耳后,她没躲,反而往他那边靠了靠。
布巾擦到一半,他换了手,另一只手环住她肩膀,防止她滑下去。她的身体一点点暖起来,手也从僵硬变得能动。她抬起手,想去碰他的脸,又放下。
“你右眼角的疤。”她忽然说,“以前疼吗?”
“不记得了。”他说,“很久的事。”
“我记得到。”她抬头看他,“第一次见你,在御花园,你站在槐树下,阳光照在那道疤上,我以为你是坏人。”
他笑了下。“那你现在呢?”
“现在我知道。”她看着他眼睛,“你是唯一不会丢下我的人。”
他没答话,只是把布巾拧了拧,继续擦她的发。她的长发铺在他腿上,黑得像夜里的河。火光照着,泛出一点暗红的光。
她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。“你肩膀在流血。”
他知道瞒不过她。血早就顺着胳膊流到了手肘,混着雨水滴在石头上,留下几点暗痕。
“小伤。”他说,“等你能走,我再处理。”
“不行。”她坐直了些,想转过身看他,“我要看看。”
他按住她。“别动。你现在不能耗力气。”
“可你一直在撑。”她声音有点抖,“从进山脊到现在,你没停过。你受伤比我还重,为什么总让我先好?”
他看着她。火光映在他眼里,一晃一晃。
“因为你是谢昭宁。”他说,“我是萧景珩。这是命里定的。”
她愣住。
他没解释,只把她的头轻轻按回自己肩上。“闭眼休息。雨还没停,路还长。”
她没再说话,手指却悄悄抓紧了他的衣角。
火堆噼啪响了一声,火星溅出来,在空中划了个弧,熄灭了。
她靠着他,听他的心跳。一下,一下,稳得像节拍器。她想起自己琴匣上的铜片,那上面的震颤也是这样,规律,持续,从不中断。
“你说心音是钥匙。”她低声说,“可我觉得……它也在找主人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它不怕风雨,不怕黑暗。”她贴着他胸口,“就像你一样。它一直响,是因为有人在听。如果没有你听着,它早就停了。”
他收紧手臂。“所以你弹,我听。你走,我跟。就这么简单。”
她嘴角动了动,没笑出来,眼眶却热了。
外面雨声越来越小,只剩下零星几滴砸在岩石上。洞口的水帘彻底断开,露出一角灰蒙蒙的天。
她慢慢抬起手,摸到他脸颊。他的皮肤很烫,带着常年练武的粗糙感。她拇指擦过他右眼角的疤,轻轻的。
他没动。
“下次风再大。”她说,“你也别硬扛。抱住我就好。”
他握住她的手,放到唇边碰了一下。很轻的一触,像羽毛落下来。
“好。”他说。
她把脸埋进他颈侧,呼吸打在他皮肤上。他能感觉到她在笑。
火光又跳了一下,照出两人依偎的影子。岩壁上的剪影连在一起,分不清谁是谁的手,谁是谁的肩。
她忽然说:“我们一定能走到龙渊。”
“嗯。”
“到时候,我要弹完最后一首曲子。”
“我听着。”
“你答应我,不管听到什么,都不要松手。”
“我答应。”
她闭上眼,手指勾住他的小指。两人坐着,谁也没动。
远处雷声滚过,最后一声闷响,像是天地终于安静下来。
洞外,雨停了。
一滴水从洞顶落下,砸在谢昭宁脚边的石块上,溅起一小团湿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