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痕在地面上爬行,像一条细长的蛇,朝着暗门的方向蜿蜒而去。谢昭宁的手还停在半空,指尖沾着那抹泛金纹的血,眼睛死死盯着尸体。
她还没来得及开口。
地上的首领突然抽搐了一下,整具躯体猛地一挺,像是被什么力量从深处拉起。断裂的颈骨发出咔咔声响,黑色丝线从伤口钻出,扎进地面的血痕中,与幽蓝光芒相连。
“他没死!”谢昭宁大喊。
萧景珩反应极快,一把将她拽到身后,断剑横挡胸前。可来不及了。
一道黑焰掌风轰然炸开,直冲二人面门。热浪扑来,石壁瞬间崩裂,碎石四溅。萧景珩挥剑格挡,却被劲风震退数步,左肩旧伤撕裂,鲜血喷出。
他单膝跪地,却没有倒下。
谢昭宁咬牙撑起身体,十指急拨琴弦。银弦已断两根,余下的发出尖锐高频音。她改奏《乱息诀》变调,音波撞上黑焰,硬生生将其偏转三寸。
火焰擦着她的袖角掠过,烧焦了一片布料。
两人背靠断墙,呼吸急促。密室里烟尘弥漫,空气中全是血腥味和焦土的气息。首领站在原地,双目漆黑无光,脖子歪斜,却稳稳立着,像一具被重新操控的傀儡。
他抬手,掌心再次凝聚黑焰。
谢昭宁手指发抖,琴匣歪在地上,琴身沾了血。她知道不能再等。必须压制他的识海,否则这一击下来,谁都活不了。
她深吸一口气,十指猛压残弦,奏响《破妄引》高亢段落。音波如刀,直刺首领识海。
尸体动作顿了一下。
可只是一瞬。
下一刻,他整个人跃起,速度快得惊人,直扑谢昭宁咽喉。萧景珩怒吼一声,冲上前拦截,却被一掌贯穿右臂,整个人撞进石柱,闷哼一声,几乎昏厥。
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,在地上积成一小滩。
谢昭宁眼前一黑,心口像被重锤砸中。她想扑过去,可琴不能停。只要她停下,首领就会彻底复苏。
她咬破嘴唇,尝到血腥味,强迫自己冷静。十指翻飞,琴音不断。断裂的银弦割进指腹,血顺着弦流下,润湿了音孔。
她用血弹琴。
音色变了,更加尖利刺耳,带着痛意,直穿识海。首领的动作开始错乱,掌中黑焰忽明忽暗。
可他还站着。
萧景珩挣扎着站起,右手废了,左手却猛地抽出腰间匕首。他看也不看,直接冲向首领,一刀划开对方胸口。
黑血喷出。
首领怒吼,转身一掌拍向他胸口。萧景珩躲不开,硬接一击,整个人飞出去,撞在墙上又滑下来,嘴角溢血。
他趴在地上,抬头看向谢昭宁,声音嘶哑:“别停……让他散了。”
谢昭宁眼泪涌上来,又被她逼回去。她不能哭,不能乱。她知道他在替她扛着一切。
她闭眼,将全部力气灌入指尖,十指猛压琴面,奏出《唤心引》终章。
这不是唤醒记忆的曲子了。
这是送魂之音。
音波如泣如诉,带着她所有的情绪——恐惧、痛苦、不舍、执念——全都融进旋律里。她想起江南小院里养父教她抚琴的样子,想起诗会上第一眼看见萧景珩时的心跳,想起他为她披上披风的那个夜晚。
她把这一切都弹进去。
琴音撞进首领识海,他全身剧烈颤抖,黑焰开始动摇。那双漆黑的眼睛里,似乎闪过一丝清明。
就在这时,密室震动。
幽蓝光芒暴涨,暗门缝隙扩大,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里面传来。地上的血痕疯狂流动,全部涌向首领体内。
他要借这股力量完成最后一击。
谢昭宁睁眼,看到萧景珩正艰难爬起,满身是血,手里还握着那把断刃。他一步步朝首领走去,脚步不稳,却坚定。
她明白了。
他们必须一起出手。
她改变旋律,将《唤心引》转为牵引之调,音波牢牢锁住首领残识,不让它逃逸。同时,她用尽最后力气,将琴音推至最高频。
萧景珩冲到了首领背后。
他没有犹豫,双手紧扣对方头颅,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按向地面。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,他大吼:“砸碎它!”
谢昭宁十指猛压琴弦,最后一个音符轰然炸开。
琴音与力量同时爆发。
首领的身体猛然一僵,黑焰从七窍喷出,随即熄灭。颈侧印记彻底粉碎,黑色丝线寸寸断裂。他倒在地面,躯体重创塌陷,不再动弹。
可谢昭宁不敢停。
她维持着最后一个音符,指尖血流不止,五感模糊。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消散,但她不能松手。
萧景珩跪在地上,右手垂下,左手撑着地面。他喘着粗气,抬头看她,眼神疲惫却温柔。
“结束了?”他问。
谢昭宁摇头,声音微弱:“还没……还有一丝……在动。”
话音未落,地上的尸体忽然抽搐了一下。
那只沾满血的手,缓缓抬起,食指指向暗门。
谢昭宁瞳孔一缩。
她看到,那根手指的指甲缝里,渗出一点金色的液体,和刚才血中的金纹一模一样。
她终于明白。
这不是普通的血。
这是钥匙。
是《心音谱》里记载的“金钥藏音”的真正载体——以守护者之血为引,激活秘库核心。
可现在,钥匙正在消失。
她强撑着坐直身体,十指仍压在琴弦上,不敢松。只要她一松,那丝残识就会逃进暗门,重新激活整个机关。
萧景珩察觉到她的异样,艰难地挪到她身边,低声问:“怎么了?”
她看着他,嘴唇动了动,没说出话。
她的视线落在他染血的衣角,又移向地上那摊泛金纹的血。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——如果血就是钥匙,那么……
她抬起手,用自己的血,轻轻抹在琴弦上。
银弦微微一震。
琴音变了。
不再是压制,而是召唤。
她开始轻拨,奏出一段从未弹过的旋律。那是《心音谱》最深处的一节,她一直无法解读,此刻却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。
音波扩散,地上的血痕开始回流。
一点一点,朝着她的琴弦汇聚。
萧景珩瞪大眼睛,看着那摊血像有了生命般爬向琴匣。他想说话,却被琴音压住,只能张了张嘴。
谢昭宁闭眼,全神贯注。
她感觉到琴弦在震,血在融,音在升。
那一刻,她仿佛听见了母亲的声音,遥远而清晰。
“孩子,回家了。”
最后一个音落下。
她睁开眼。
地上的血消失了。
首领的尸体彻底干枯,像一具风化的骨架,再无动静。
她松开琴弦,整个人往后倒去。
萧景珩伸手接住她,将她揽进怀里。他的手臂还在流血,可他顾不上。
“你做到了。”他说。
谢昭宁靠在他胸前,听着他心跳,微弱却有力。她想笑,却笑不出来。
她抬起手,指尖只剩一道深深的割痕,血还在流。
她看着那血,忽然说:“这不是结束。”
萧景珩低头看她。
她望着暗门,声音很轻:“门还没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