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昭宁的手指终于落下。
第一个音符从弦上滑出，不是响在耳边，而是直接撞进心里。那声音很轻，像风吹过枯叶，可它一出现，密室的空气就颤了一下。她的指尖已经没有知觉，血顺着琴弦往下淌，但她顾不上疼。她把全部力气都压在这根弦上，心跳和音律开始同步。
萧景珩跪在地上，头低垂着，呼吸沉重。他感觉身体像被钉住，动不了。可就在那个音响起的瞬间，他胸口猛地一震。那不是攻击，也不是防御，是一种他熟悉的东西——是她的心跳，透过琴声传了过来。
灰袍首领掌心向前，黑气翻涌，正要把最后一道力量压下。他的嘴角微微扬起，以为胜局已定。可那音一出，他手上的节奏乱了半拍。他皱眉，想继续发力，却发现自己的内息突然不稳。
谢昭宁闭着眼，脑海中浮现出养父教她弹琴的画面。江南的小院，雨打芭蕉，老人坐在她身后，握着她的手，一句一句地教。“音不在耳，在心。”他说，“心若真，音自通。”
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完整弹完《归途》那天，养父哭了。
后来她在京城重逢萧景珩，他在摘星楼为她披上披风，说要护她一生平安。她说不出话，只能用琴回应。那一刻，她才知道，有些感情，早就不只是感激或依赖。
现在，她要把这些全都放进这首曲子里。
她的手指开始移动，缓慢却坚定。不再是单音，而是连成一段旋律。那是《定魂调》的骨架，混着《清心引》的呼吸，又融进了《云阙引》的走向。三首曲子本不该同奏，可她不管规则。她只想要一个结果——打破眼前这道牢笼。
琴声渐强。
灰黑色的气旋开始抖动，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撕扯。地面的裂缝不再蔓延，反而有细微的石粉从边缘掉落，说明压力正在减弱。萧景珩的手指抽搐了一下，他咬牙，试图撑起身体。
首领脸色变了。他厉喝一声，双掌猛然合十，再推出去。更强的力量轰向谢昭宁，意图打断她的节奏。可谢昭宁早有准备。她没有躲，也没有硬抗，而是将整段旋律拉高一个音阶，让最后一个音直冲天灵。
那一声，像是破晓时的第一缕光。
“轰——”
气旋炸开，黑雾四散。首领闷哼一声，整个人往后退了三步，右手臂剧烈颤抖，嘴角溢出血丝。他瞪大眼睛，不敢相信地看着谢昭宁。
他练了二十年的“声狱封魂”，能困住顶尖高手整整一炷香时间，从未有人靠一首琴曲就把它击碎。
可她做到了。
而且用的不是技巧，不是功力，是情。
谢昭宁睁开眼，目光如炬。她看着萧景珩，声音很轻：“现在。”
萧景珩立刻反应过来。他猛地抬臂，玄冥剑横扫而出，剑锋划过地面，带起一串火星。他借力起身，左脚蹬地，整个人如箭般冲向首领。
首领刚稳住身形，还没来得及重新结印，就见一道黑影扑面而来。他仓促抬手格挡，却被萧景珩一拳砸中手腕，骨头发出脆响。他怒吼，另一只手凝聚残余黑气拍出，却被萧景珩侧身避开。
谢昭宁没有停下。她知道这一轮反击不能断。她十指疾拨，琴音再次响起，这次是短促而密集的节拍，像战鼓催命。每一个音都精准落在首领的动作间隙里，扰乱他的节奏。
萧景珩抓住机会，翻身跃起，一脚踹中对方胸口。首领踉跄后退，撞在石壁上，灰尘簌簌落下。他抬头，眼中终于有了惧意。
谢昭宁的手已经开始发抖。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。这首融合曲耗神太狠，每弹一下，脑子里就像被针扎一次。但她不能停。她盯着首领，手指不停拨动，音浪一波接一波压过去。
萧景珩站在她前方，背对着她，剑尖指向敌人。他的衣服还在滴血，呼吸粗重，可站姿依旧挺拔。他回头看了她一眼，眼神里没有担忧，只有信任。
谢昭宁点点头。
两人同时行动。
萧景珩突进，剑光如电。首领勉强举臂格挡，却被削去一片衣袖。他怒极反笑，双手交叉于胸前，竟开始结另一个印诀。谢昭宁察觉不对，立刻改变旋律，转为高频震荡音波，强行干扰对方经脉运转。
首领动作一顿，脸上肌肉抽搐。他想开口念咒，却发现喉咙发紧，半个字都说不出来。这是《心音谱》的能力——当琴音与人心共振，谎言、杀意、执念都会暴露无遗。
而现在，他的心乱了。
萧景珩看准时机，欺身而上，左手扣住对方肩胛，右手持剑直刺咽喉。首领偏头闪避，剑锋擦过脖颈，划出一道血痕。他怒吼一声，拼尽全力挣脱，反手打出一团黑雾。
萧景珩迅速后撤，将谢昭宁挡在身后。黑雾撞在墙上，腐蚀出几个小洞。两人对视一眼，都知道对方还有底牌未出。
谢昭宁低头看向琴匣。里面的《心音谱》正在微微发光，仿佛在回应她的意志。她伸手抚过琴弦，指尖渗出的血染红了第三弦。她深吸一口气，准备再起旋律。
萧景珩低声说：“别太勉强。”
她摇头：“我还行。”
她抬起手，十指悬于弦上。这一次，她不再融合旧曲，而是凭着记忆中的片段，尝试弹奏那首从未完成的《唤心引》。这是她在古琴夹层里发现的最后一段谱文，据说是前朝用来唤醒沉睡之人的心法。
音起。
起初很弱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但随着她不断注入心意，声音越来越清晰。这不是攻击性的旋律，更像是一种呼唤。她在唤回那些被掩埋的记忆，也在唤回他们之间的信念。
萧景珩感觉到胸口发热。他低头一看，贴身藏着的玉佩正在发烫。那是谢昭宁送他的信物，一直没离身。此刻，它竟与琴音产生了共鸣。
首领的表情变得扭曲。他捂住耳朵，似乎那声音让他痛苦。他大叫：“住手！这不是你能掌握的东西！”
谢昭宁不理他。她继续弹，每一个音都带着温度。她想起母亲抱着她逃出火场的画面，想起养父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“你要活下去”，也想起萧景珩一次次把她护在身后。
这些都不是负担，是力量。
琴声忽然拔高，如同凤凰展翅。整个密室亮了起来，心灯由暗转明，光芒洒满四壁。那些刻在墙上的符文开始闪烁，像是被激活了一样。
首领终于支撑不住，双膝一软，跪倒在地。他抬头看着谢昭宁，眼里全是震惊。
他不明白，为什么一个女子，能用琴声撼动天地。
萧景珩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。他一步上前，左手掐住对方咽喉，右手将剑抵在他颈侧。他冷冷地说：“结束了。”
谢昭宁的手缓缓放下。琴声停止，余音仍在空中回荡。她喘着气，脸色苍白，几乎坐不稳。萧景珩回头扶住她肩膀，低声问：“还能走吗？”
她点头：“能。”
他们还没赢。这只是第一关。
远处，通道深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。有人来了。
萧景珩扶着谢昭宁站起来，剑仍指着地上的人。他盯着黑暗，声音低沉：“接下来，该我们了。”
谢昭宁的手再次搭上琴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