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滴落在琴匣边缘,顺着木纹缓缓滑下。谢昭宁靠着石柱,指尖的伤口已经麻木,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胸口的钝痛。她听见自己的心跳,缓慢而沉重,像在数着剩下的时间。
萧景珩站在她身前,剑拄地面,手臂上的血还在流。他没有回头,但肩膀微微下沉,那是他在调整重心的动作。他知道她还醒着,也知道她正看着他。
通道尽头的脚步声很轻,却让整个密室的空气都凝住了。
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。灰袍首领站在通道出口,双臂展开,周身泛起灰黑色气旋。那不是风,而是某种力量在扭曲空间。地面石砖开始龟裂,一道道裂痕如蛛网般蔓延,直逼他们脚下。
萧景珩猛地抬手握紧剑柄,想往前一步,却发现身体像被压住。他的手臂抬到一半就停住,肌肉绷紧到发抖,却再也动不了分毫。那种压迫感来自四面八方,像是有千斤重物压在每一寸皮肤上。
谢昭宁的手指刚碰到琴弦,一阵尖锐的震颤从指尖炸开。她本能地缩手,耳膜一阵剧痛。她弹出的音波还没离开琴面,就被那股气劲扭曲成刺耳杂音,反向冲进她的神经。
她咬住嘴唇,尝到血腥味。
这不是普通的武学。这是能封锁五感、压制行动的力量。她曾在《心音谱》的残页上见过记载——“声狱封魂”,以音律为牢,困敌于无形。
萧景珩喉咙一甜,嘴角溢出血丝。他仍挺直脊背,目光死死盯着前方。他知道只要自己倒下,她就再无屏障。
谢昭宁看着他的背影。那件玄色锦袍已经被血浸透大半,右肩的伤口不断渗血,染红了腰封上的蛟纹。他站得那么稳,仿佛哪怕断骨穿肉,也不会后退一步。
她闭上眼,用《心音谱》去感知他的情绪。
不是恐惧,不是痛苦,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。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:护住她。
这个念头像一道光,刺破了她脑海中的混沌。她的手指再次搭上琴弦,这一次,不再是为了攻击,也不是为了防御。
她拨动了一个最简单的音节——《定魂调》的第一个节拍。
咚。
声音很轻,几乎被气场碾碎。但她坚持着,一下,又一下,重复着同一个节奏。这不是琴技,是意志的传递。她在告诉他:我还在这里,我没有放弃。
萧景珩感受到那微弱的震动。它穿过空气,穿过血流,钻进他的骨头里。他没回头,可紧绷的肩膀松了一瞬。
谢昭宁继续弹着。十指早已磨破,每一次按弦都像在割肉。但她不管疼,也不管累。她只记得养父说过的话:“琴音如心,心若不灭,音便不死。”
她的心还没死。
她睁开眼,望向那个掌控一切的首领。他的脸上没有表情,可她通过《心音谱》捕捉到了一丝波动——轻蔑中夹着警惕。他在等,等她彻底崩溃,等她主动放弃抵抗。
可她不想等死了。
她深吸一口气,不再试图对抗那股力量。她把全部心神沉下去,沉进琴心深处。她不去想伤,不去想痛,不去想能不能活。她只想听见那首从未弹过的旋律。
那首藏在《心音谱》最底层、连她自己都没完全解开的曲子。
传说中,能唤醒记忆、穿透生死的乐章。
她的手指停在弦上,不再移动。但她的心跳开始与琴共鸣。她感觉到体内有一股热流,在经脉中缓缓流动,朝着指尖汇聚。
萧景珩察觉到她的变化。她的气息变了,不再是虚弱的喘息,而是一种沉静的蓄势。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,但他知道,她要赌一把。
首领也感觉到了。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,随即抬手,掌心向前推出。
一股更强的气劲轰然压来。萧景珩闷哼一声,膝盖重重砸在地上。他的剑差点脱手,全靠五指死死扣住剑柄才没松开。
谢昭宁的琴匣剧烈震动,仿佛里面有东西要冲出来。她咬牙撑住,额头冷汗滚落。她的手指依然不动,可她的心跳越来越快,越来越稳。
她终于听到了。
那是一段极其细微的旋律,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,又像是从她血脉深处苏醒。每一个音符都带着熟悉的温度,像是母亲的低语,像是幼年时养父教她弹琴的声音。
她知道,这就是答案。
她抬起右手,食指轻轻压在主弦上。
她没有立刻弹奏,而是将全部精神凝聚在指尖。她要把这股旋律完整地引出来,哪怕代价是命。
首领眼神一凛,忽然加快掌力输出。整个密室都在颤抖,心灯忽明忽暗,照得两人影子摇晃不定。
萧景珩单膝跪地,左手撑地,右手仍举着剑。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,可他还是死死盯着谢昭宁的方向。
他在等她出手。
谢昭宁的手指微微发抖,但她没有停下。她知道这一击必须完美,否则他们都会死。
她闭上眼,脑海中浮现出那幅画面——母亲抱着她逃出宫殿,身后火光冲天。那是她一直记不起的记忆碎片,如今随着旋律浮现,清晰得可怕。
她的手指动了。
第一个音符即将离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