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昭宁的手还按在琴匣上,指尖微微发颤。那三声敲击过后,钟内再无声响,可她知道,刚才的节奏不是错觉——一下,两下,三下,像是某种信号。
萧景珩站在她身侧,目光锁定钟楼残架,右手已搭上剑柄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轻轻摇头,示意她别轻举妄动。
碎石小径向前延伸,通往寺庙正门。两侧杂草丛生,却有一条被踩压过的痕迹直通殿前,泥土上有浅浅的拖曳印,像是有人搬过重物。
“有人来过。”萧景珩低声道,“不久之前。”
谢昭宁点头。她闭上眼,指尖轻触耳坠银铃,缓缓启动《心音谱》。刹那间,一股微弱的情绪波动从铜钟方向蔓延而来,不是杀意,也不是恐惧,而是一种奇异的牵引感,像是一段旋律在无声召唤。
她睁开眼:“它在等我们进去。”
萧景珩皱眉:“钟怎么会等人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她说,“但《心音谱》感应到了。那股情绪……和敲击的节奏一样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,缓步向前。离钟楼十步时,谢昭宁忽然停下。她察觉到地面有异——碎石排列过于整齐,像是被人刻意铺过。她蹲下身,拨开表层沙土,底下露出一道细长凹槽,边缘刻着极小的符文。
“音控机关。”她说,“和路上那块石板上的纹路相似。”
萧景珩蹲下查看,用剑尖轻划凹槽底部。金属碰撞发出一声轻鸣,他立刻收手。
“是空心的。”他说,“一旦触发,可能会引动钟体震动。”
谢昭宁伸手按住琴匣,一段低音自指间流转而出,无声扩散。地面上的符文闪了一下,随即暗淡。
“过了。”她站起身。
他们绕开凹槽区域,继续前行。主殿大门半塌,木梁断裂,门楣上“栖云禅院”四字已被风雨剥蚀大半。殿内昏暗,光线从屋顶破洞斜射而入,照出空气中浮动的尘粒。
萧景珩先进一步,剑尖点地,试探每一块砖石。他背靠墙壁行走,始终面向殿内,确保无死角。
谢昭宁跟在他身后半步,手掌贴住琴匣。随着深入,她感知到的情绪波动越来越清晰。三尊佛像立于高台之上,左右两尊面容模糊,唯有中间一尊双目完好,瞳孔漆黑反光,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去,视线都仿佛直视来者。
“这不对劲。”她说。
萧景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也察觉异常。他走近佛像,伸手摸向其眼眶。指尖触到一丝湿冷,像是液体残留。
“不是漆。”他收回手,“是油。”
谢昭宁心头一紧。前朝秘典曾记载,某些寺院会以人油调制佛面涂料,用来封存执念。她抬手抚琴,一段极轻的音律滑出,拂过佛像表面。
刹那间,那双漆黑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。
她迅速后退一步。萧景珩横身挡在她面前,剑锋指向佛像。
“幻觉?”他问。
“不是。”她声音很轻,“它有反应。”
四壁壁画描绘的是皇室礼佛场景,人物衣饰华贵,仪仗森严。但所有面孔都被刮损,只留下轮廓。谢昭宁靠近东墙,发现一处裂痕贯穿整幅画面。她将手掌贴上去,闭眼凝神。
《心音谱》共鸣加剧。
脑海中闪过碎片画面——一名僧人跪在殿中焚香,手中捧着半块青铜片,口中喃喃:“金钥藏音,血落钟鸣。”
画面一闪而逝。
她猛然抽手,呼吸微促。
“我看到了。”她说,“有个和尚,拿着和沈墨白给的一样的青铜片。他在说‘金钥藏音’。”
萧景珩盯着她:“这是线索?”
“不止是线索。”她看向那口铜钟的方向,“这里发生过仪式。有人用血唤醒了什么。”
萧景珩沉默片刻,转身走向殿后偏廊。谢昭宁紧随其后。穿过一道拱门,眼前出现一口枯井,井口覆石断裂,边缘布满裂纹。
她刚靠近,琴匣突然发烫。
《心音谱》虽未显字,但她心中自动响起一段旋律——《归寂引》的开头。那是养父生前常弹的曲子,从未写入任何谱页,属于私人记忆。
“这首曲子……”她低声说,“不该在这里出现。”
萧景珩蹲下检查井沿,指尖捻起一抹暗红粉末。
“朱砂混血。”他说,“有人在这里祭拜过。”
井底深不见底,寒气上涌。谢昭宁屏息静听,隐约捕捉到一丝极低的回响,像是水滴落入深潭,又像是某种东西在缓慢移动。
“不能下去。”萧景珩站起身,“太险。”
“可《心音谱》的指引来自这里。”她说,“它不会无缘无故唤醒这段记忆。”
他们决定绕行后殿寻找其他入口。偏殿倒塌严重,只剩几根柱子支撑。走过一间残房时,谢昭宁忽然停步。
墙上有一道刻痕,形状奇特,像是一把钥匙的轮廓。她伸手触摸,指尖传来细微震动。
“这符号……我在琴匣内层见过。”她说。
萧景珩凑近观察,发现刻痕深处泛着铜绿光泽。他掏出随身匕首,轻轻刮下一点碎屑,颜色与青铜片极为相近。
“是同一种材质。”他说。
两人继续前行,来到后殿角落。这里堆满瓦砾,但地面相对平整。谢昭宁正欲开口,琴匣再次剧烈震动。
她打开一看,《心音谱》页面依旧空白,可她的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。一股强烈的预感袭来——真相就在眼前。
萧景珩扫视四周,忽然抬手示意她噤声。他指向墙角一处裂缝,那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,绿中带金,像是铜锈在反射晨光。
他走过去,拨开碎石。一道窄门显露出来,门缝边缘刻满符文,中央嵌着一个凹槽,形状与青铜片完全吻合。
“找到了。”他说。
谢昭宁上前,手指轻抚凹槽。琴匣内的《心音谱》嗡鸣不止,仿佛在催促她行动。
“要打开吗?”她问。
萧景珩看着她:“你确定这是你要走的路?”
她点头:“从我听见第一声钟响开始,就知道躲不掉了。”
他不再多言,伸手扶住门框。两人合力推开石门,发出沉闷的摩擦声。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,幽深黑暗,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尘土的气息。
谢昭宁取出火折子,点亮油灯。昏黄的光照出台阶上的脚印——新鲜的,一个人的,正往深处走去。
“有人比我们早到。”她说。
萧景珩挡在她身前:“跟紧我。”
他们一步步走下石阶。通道狭窄,仅容一人通过。墙壁潮湿,布满青苔。走了约莫三十步,前方出现一道铁栅栏,锁已打开,门虚掩着。
穿过栅栏,眼前豁然开朗。一间圆形密室出现在眼前,中央立着一座石台,台上放着一口青铜匣,表面覆盖绿锈,匣盖中央镶嵌着半枚青铜符文——正是沈墨白交给他们的那一块。
谢昭宁快步上前,心跳如鼓。
她伸手触碰青铜匣,指尖刚碰到表面,琴匣猛然震动,整本《心音谱》在她脑海中轰然奏响,一段从未听过的旋律冲破记忆封锁,直击心神。
她踉跄后退一步。
萧景珩扶住她肩膀:“怎么了?”
她抬头看他,嘴唇微动:“这不是终点……这才是开始。”
就在此时,密室尽头的一尊铜人雕像,手指忽然动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