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景珩的手还按在剑柄上,谢昭宁的指尖贴着玉佩裂痕。两人背靠石柱,目光扫过夜空下的城楼,风从檐角掠过,吹动披风一角。
玄影无声出现在塔顶边缘,单膝跪地,双手递出一封密信。他没说话,只是将信举高。
萧景珩接过信,扫了一眼封口火漆,认出是沈墨白常用的青竹印。他收剑入鞘,转头看谢昭宁。她已经站直身体,披风裹紧肩头,眼神清亮。
“还冷吗?”他问。
她摇头。“这裂痕……不是意外。”
他点头。“有人动了阵眼。”
他们不再多言,一同下楼。摘星楼偏厅里点着一盏油灯,灯芯噼啪响了一声。沈墨白站在桌旁,青衫洗得发白,手中《昭明文选》卷角翻起。他抬头看见两人进来,立刻压低声音。
“昨夜我翻先父遗稿,在夹页里发现一张残图。”他摊开手中纸页,“标记一处废弃寺庙,叫栖云禅院。”
谢昭宁走近,目光落在图上。线条模糊,但能辨认出山势与河流走向。她一眼就看到了角落四个小字——金钥藏音。
她呼吸微顿。
这两个词她在《心音谱》残页上见过。一次是在养父笔记的批注里,另一次是琴匣内层刻痕中浮现的暗纹。
“何处?”她问。
沈墨白指尖点向城西荒岭。“五十里外。前朝皇室祈福之地,后来一场大火烧毁,只剩一口铜钟未熔。”
萧景珩冷笑。“全寺僧众无一生还?偏偏钟没化?”
“正是可疑。”沈墨白说,“地方志记载,那场火是从地宫燃起,可寺中并无地宫记录。我查了三十年前的工部档案,栖云禅院曾有地下三层,后被封死。”
谢昭宁闭上眼,手指轻触耳坠银铃。那是养父留下的唯一信物,也是与《心音谱》共鸣最深之物。此刻铃心微颤,像是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。
她睁开眼。“我想去。”
萧景珩看着她。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”
她点头。“他们会出手。”
“所以更要去了。”他握住她的手,“躲不过,就不躲。”
沈墨白从袖中取出一块布巾包好的东西,放在桌上。打开后是一块青铜片,上面刻着半枚符文。
“这是我父亲临终前藏下的。他说,若有人能解‘藏音’之术,这块符文就是开启线索的第一把钥匙。”
谢昭宁伸手碰了碰青铜片。指尖刚触到表面,琴匣突然震动了一下。她迅速打开匣盖,发现《心音谱》首页浮现出一行新字——与养父笔迹完全一致。
她念出来:“音启门开,血落钟鸣。”
屋内三人同时沉默。
萧景珩盯着那行字。“这是警告,还是指引?”
“是两者。”谢昭宁合上琴匣,“养父留下这些,不是为了让我逃避,而是让我找到真相。”
沈墨白低声道:“三日后若无音讯,我会点燃城南烽台。这是我和老丞相定下的暗号。”
谢昭宁看他。“你不必涉险。”
“我已经涉险二十年了。”老人笑了笑,“现在只差最后一步。”
谈话结束,沈墨白离开。厅内只剩两人。
谢昭宁转身走向门口,脚步坚定。萧景珩跟上,低声问:“什么时候出发?”
“天亮前。”
“我让玄影备马。”
她停下,回头看他。“这次不是护送,也不是保护。是同行。”
他看着她的眼睛。“我一直都知道。”
清晨前最暗的时刻,谢府后院。
谢昭宁换下昨晚的素银流云裙,穿上便于行动的素色劲装。乌发用青玉簪半束,琴匣背在身后。她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:琴弦、药粉、火折子、短刃。
青霜送来一个油纸包,里面是桂花糕。“小姐路上吃。”
谢昭宁接过,放进包袱。“等我回来。”
马厩外,萧景珩已牵出两匹黑马。玄冥剑悬在腰间,黑袍衬得身形挺拔。他见她出来,递过一件厚披风。
“西山清晨寒。”
她接过披风,没有立刻穿上。两人并肩走出府门,天边刚泛出灰白。
玄影站在巷口,低头行礼。他没说话,只是抬手做了个手势——安全通道已清,沿途无埋伏。
谢昭宁点头。她和萧景珩翻身上马,缰绳一扯,马蹄声轻踏在石板路上。
他们绕过主街,走北巷出城。晨雾弥漫,街面无人。路过一座桥时,谢昭宁忽然勒住马。
“怎么了?”萧景珩问。
她没回答,而是抬手摸了摸耳坠。银铃静止不动,但琴匣却微微发烫。
她低头打开匣盖,《心音谱》页面自动翻动,停在一页空白处。墨迹缓缓浮现,依旧是养父的笔锋——
“钟下非钟,音中藏命。”
她合上匣子,抬头看向西山方向。
“他们已经在等我们。”
萧景珩策马靠近,与她并肩而立。“那就让他们看看,谁才是破局之人。”
马蹄继续前行,踏破晨雾。
出城十里,官道分岔。左边通往商镇,右边通向荒岭。他们选择右路。
越往西行,山路越窄。两侧林木渐密,枝叶遮天。谢昭宁始终留意琴匣动静,每隔片刻便查看一次。
忽然,匣子剧烈震动。
她拉住缰绳,马儿原地踏步。前方不到百步处,一棵倒下的古树横在路中,枝干断裂处极不自然。
“有机关。”她说。
萧景珩翻身下马,走近查看。他抽出短刀,轻轻拨开落叶。地面露出一块松动的石板,边缘刻着细小符文。
他退后两步,对谢昭宁伸出手。“下来。”
她跳下马,站到他身边。两人蹲下身,仔细观察石板。
“这不是普通陷阱。”萧景珩指着符文走向,“是音控机关。踩上去会引发震动,可能惊动远处守卫。”
谢昭宁闭眼,手指轻抚琴弦。一段极低的音律从指下滑出,像风吹过山谷。石板上的符文闪了一下,随即暗淡。
“过了。”她说。
他们牵马绕行,避开石板区域。穿过一片竹林后,视野豁然开阔。
远处山腰上,一座破败寺庙静静矗立。屋顶塌陷,墙垣倾颓,唯有中央一口铜钟仍挂在残架上,表面布满裂痕。
谢昭宁望着那口钟,心跳加快。
琴匣再次震动。
她伸手打开,却发现《心音谱》页面空白如初。刚才浮现的文字消失了。
但她知道,那行字还在——钟下非钟,音中藏命。
萧景珩走到她身旁,低声问:“准备好了吗?”
她点头,握紧琴匣。
两人牵马向前,脚步踏上通往寺庙的碎石小径。
离钟楼还有二十步时,谢昭宁突然停下。
她听见了声音。
不是风声,也不是鸟鸣。
是钟内部传来的,极其轻微的敲击声——一下,两下,三下。
像是有人在里面,用手指叩击内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