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阳光斜照进庭院，谢昭宁坐在琴案前，指尖轻轻碰了下琴弦。那根弦微微颤了一下，发出很轻的一声。她低头看着琴匣边缘的银铃，风一吹，铃没响，但她的手指动了。
一张纸条静静躺在案角，字迹潦草。她认得这手字，是萧景珩写的。上面只有一句话：“今夜子时，摘星楼见，风清月明，可览全城。”
她没有回信，也没有让人传话。只是到了黄昏，换了身素银流云裙，发还是青玉半束，耳坠上的银铃随着走动轻轻晃。她出门时，青霜想跟，被她拦住了。
“我想一个人走一段路。”
街上人不多，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。她一步步走着，脚步不快，也没停。到了摘星楼外，守卫看见她，迟疑了一下，还是让开了。玄影站在门边，看了她一眼，转身上了楼。
顶层的风比下面大。她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，一件披风就落了下来。萧景珩站在她面前，把披风裹到她肩上。
“我以为你会不来。”他说。
她抬头看他，眼睛在暮色里很亮。“我来了。”
他没再说什么，带着她走到平台中央。抬头望去，天已经黑了，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。整个京城的灯火像一条条流动的河，安静地铺在脚下。
风吹得檐角铜铃响，她耳上的铃也跟着响了一声。声音很小，但他听见了。
“你说可览全城……”她望着远处，“原来不止是城，还有星河。”
他站在她身边，没有看风景，一直看着她。她侧脸映着星光，睫毛微微颤动。他忽然抬起手，轻轻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。
她的手有点凉。
他握紧了些。
“谢昭宁。”他叫她名字，声音低，却很清楚。
她转过头。
他没松开手，另一只手慢慢覆在自己心口，然后单膝蹲了下去。不是跪，只是姿势低下来，和她视线平齐。
“我萧景珩，生于权谋血火，长于伪装孤寂。”他看着她的眼睛，“见过万千皮相，唯你一眼入魂。”
她呼吸顿了一下。
“我不求你依附我。”他继续说，“只愿你允许我守护你——无论乱世洪流，还是刀山火海，此生此世，绝不离弃。”
夜风吹乱了他的发，右眼角那道疤在星光下显得很淡。他说完后，没有起身，只是等她回应。
她没有扶他起来，反而也蹲下身，和他面对面。然后，她伸手，指尖轻轻盖在他放在心口的手背上。
“我不是需要庇护的弱柳。”她说，声音不大，但每一个字都很稳，“你是值得我并肩的山岳。”
他眼神动了。
“若你许我同行。”她看着他，“我便还你一心相随。不问归期，不负此生。”
两人对视片刻，忽然同时笑了。他站起来，顺势把她拉起，直接抱进怀里。她没挣扎，双手环住他的背，把脸贴在他胸前。
他抱得很紧，像是要把她嵌进骨血里。头顶星河倾落，脚下的城池静默如梦。
他们就这样站着，很久没有说话。
直到她打了个寒颤。
他立刻察觉，解下自己的外袍重新裹住她，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壶。“喝了，暖身子。”
她接过，小抿了一口。酒很烈，滑下去的时候烫了喉咙。她咳了一下，他马上拍她的背。
“下次少喝点。”他说。
“这是第一次。”她低声说，“也是最后一次偷偷喝酒。”
他笑出声，“那以后我陪你正大光明地喝。”
她靠着他肩膀，看着远处的灯火。“你说，我们还能这样站多久？”
“一辈子。”他说，“只要你愿意。”
她没再问，只是把头靠得更实些。风还在吹，但她不再觉得冷。
他又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，递到她面前。“这次，别拒了。”
她看着那块玉。通体墨黑，正面刻着一个“珩”字，背面是细密的云纹。
她没接。
他也不急。
过了几秒，她伸手拿过玉佩，却没有戴，而是放进自己袖中。
“我收着。”她说，“等你觉得它该挂在我身上那天，我再戴上。”
他点头，“好。”
两人坐到塔台边缘，靠着栏杆。他让她靠在自己怀里，一手搂着她，一手拿着酒壶。他们说起小时候的事，她说江南的雨季，他说边关的雪夜。说到后来，声音越来越轻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她睡着了。
他低头看她，脸上没有防备，呼吸均匀。他轻轻拨开她额前一缕碎发，然后把披风往上拉了拉，盖住她的耳朵。
就在这时，远处传来三声更鼓。
子时已过。
他刚准备起身，忽然感觉到她袖中的玉佩轻轻震动了一下。几乎同时，他怀里的她眉头微皱，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袖。
他立刻警觉，抬眼扫视四周。夜空依旧清明，城中灯火渐稀，一切如常。
但他知道不对。
他缓缓将她往怀里带了带，右手悄悄按住了腰间的剑柄。
下一秒，她猛地睁开眼。
“琴匣……”她声音还带着睡意，却迅速清醒，“它在响。”
他没说话，抱着她轻轻后退两步，背靠石柱。她已经从袖中抽出那块玉佩，发现玉面竟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痕。
她抬头看他。
他也正看着她，眼神沉静。
“有人动了机关。”他说，“不是冲我们来的。”
她点头，“是冲这座楼。”
话音未落，脚下地面轻轻震了一下。很轻微，像远处有马车驶过。但他们都感觉到了。
她立刻打开琴匣，手指搭上琴弦。琴音未起，弦已自颤。她闭眼感应，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东南方向。”她睁眼，“地下有东西醒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