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穿过庭院,吹动了亭角悬挂的银铃。谢昭宁站在古琴前,指尖轻轻搭在弦上,没有立刻弹奏。她昨夜已命青霜将请帖送出,今日受邀而来的几位贵女正陆续步入后园,王悦走在最后,脸上带着笑意,眼神却有些闪躲。
茶香从石桌上的青瓷壶里飘出,几位贵女落座后低声交谈。有人提起昨日的天气,有人夸赞园中新开的春兰,话语间看似寻常,但每当提到谢昭宁的名字,声音总会低几分。
谢昭宁抬眼看向众人,声音平静:“近日外面有些话传得厉害,我本不想理会。但今日大家聚在一起,不如听我弹一曲《清心引》。此曲不为争辩,只为澄心。”
她说完,指尖轻拨,第一声琴音落下,如露水滴入静潭,涟漪缓缓扩散。琴声低缓柔和,像是晨雾中穿行的微光,一点点渗入人的思绪。
王悦端起茶盏的手顿了一下。她勉强笑了笑,低头抿了一口茶,可呼吸却比刚才重了些。
琴音继续流淌,进入第二段时,旋律微微上扬,节奏变得绵密。谢昭宁闭着眼,手指稳定地抚过琴弦,但她能清晰感知到——王悦的情绪波动正在增强。那是一种被压抑许久的不甘与嫉妒,在琴音引导下开始松动。
突然,王悦开口了,声音不大,却足够让周围人听见:“我只是不服!为什么你谢昭宁失踪多年还能回京?为什么镇北王对你另眼相待?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,怎么就成了造谣?”
全场瞬间安静。
其余贵女都停下了动作,有人手中的团扇滑落在膝上,有人抬头盯着王悦,满脸错愕。谁也没想到,这话竟会从她嘴里直接说出来。
谢昭宁没有睁眼,也没有停下演奏。她将旋律转柔,用一段安抚性的音调包裹住王悦失控的情绪,让她继续说下去。
王悦的眼神有些恍惚,像是陷入了某种无法自控的状态,又低声道:“林婉儿也说了……你那首诗肯定是提前写好的……我们只是替大家说出心里话罢了……谁让你太招眼,谁都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有才学……”
她的声音越来越轻,但每一句都清楚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。
琴声戛然而止。
谢昭宁睁开眼,目光扫过众人。她的神情依旧平静,没有得意,也没有愤怒。
“诸位所听,并非我刻意逼问。”她说,“是琴音照心,让藏在心底的话自己走了出来。若我真靠手段上位,何须等今日才澄清?若我无才无德,又怎能站在这里抚琴?”
她站起身,轻轻合上琴匣。
“今日赏花至此,多谢诸位捧场。”
说完,她转身走向亭外的小径,步伐稳重,背影挺直。
几位贵女面面相觑,久久无人说话。有人低头看着手中凉透的茶,有人望着谢昭宁离去的方向,眼中多了几分敬畏。
王悦坐在原地没动,脸色苍白。她想站起来,却发现腿有些发软。直到身边的人拉了她一把,她才猛地惊醒,匆匆起身,低着头快步离开,连伞都忘了拿。
远处廊下,萧景珩一直站着。他没有靠近,只是静静看着整个过程。玄影在他身后半步处守着,手按在刀柄上,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。
见谢昭宁走出亭子,萧景珩嘴角微微扬起。他没有上前,而是转身离开了回廊。
园中宾客陆续散去,只剩几个丫鬟在收拾茶具。青霜跑过来,把披风披在谢昭宁肩上。
“小姐,她们都走了。”青霜小声说,“刚才王悦出门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,还是别人扶了一把。”
谢昭宁点点头,没有多说什么。她伸手摸了摸琴匣上的银铃,铃铛轻轻晃了一下,发出细微的响声。
一阵风吹过,卷起几片花瓣落在石阶上。她往前走了几步,停在一株白兰前。花枝微微颤动,像是被什么碰了一下。
她抬头看去,一只山鸦正站在屋檐边缘,颈间挂着一块残破的铜铃碎片,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光。
她望着那只鸟,手指仍搭在琴匣边缘。
风还在吹,院门半开,门外传来马车轮子碾过石板的声音。一辆黑色马车缓缓驶过巷口,车帘掀开一角,露出玄影冷峻的侧脸。
谢昭宁收回视线,往前走去。
她的脚步很稳,每一步都踩在阳光洒落的位置。
走到院门口时,她停下,回头看了眼那张空了的琴席。
琴弦上还留着一丝余震,轻轻晃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