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昭宁的手刚碰到琴匣边缘,那张泛黄的纸角还露在外面。她正要抽出查看,忽然听见前方灌木丛里传来一阵窸窣声。
萧景珩立刻停下脚步。
他站在她身前,左手按住腰间短刃,右臂仍吊在布条中。他的背脊挺直,目光盯向前方那片晃动的枝叶。
溪水还在流,风也还在吹,但空气一下子变得紧绷。
下一瞬,一头灰鬃獠牙的野兽从林中跃出。它体型如牛犊,四肢粗壮,脚掌踩在地上发出闷响。双眼赤红,嘴角滴着涎水,直冲谢昭宁扑来。
萧景珩一步跨出,将她拉到身后。他的动作很快,旧伤却牵得肩头一抽。他没管疼痛,反手抽出短刃,迎上前去。
野兽张口咬下,他侧身避过,刀锋划过兽腿。皮肉裂开一道血口,腥气顿时弥漫开来。
野兽吃痛,低吼一声,转身又扑。它的爪子扫过地面,碎石飞溅。萧景珩借力蹬上旁边岩石,跃起避开正面冲击,落地时踉跄了一下。
谢昭宁已经把古琴取了出来,放在膝上。她的手指搭上琴弦,闭眼凝神。
第一个音落下,极轻,却带着震动。
这是《心音谱》里的“镇魄调”,专用于平复躁动心绪。她不是要杀敌,而是要让这头野兽冷静下来。
她拨动第二根弦,频率开始波动。她的指尖能感觉到琴匣微微发烫,像是谱文在回应她的弹奏。
野兽的动作慢了一瞬。
它原本狂躁的情绪被音波搅乱,大脑出现短暂空白。它停在原地,喘着粗气,眼神不再那么凶狠。
萧景珩抓住机会,跃起蹬踏树干,借力飞身而上。他手中的短刃刺向野兽肩胛处最薄弱的位置。
刀入半寸,鲜血喷涌。
野兽痛得仰头嘶吼,猛地甩头后退。它看了两人一眼,转身冲进密林,身影迅速消失在树影深处。
四周安静下来。
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,还有溪水流过石头的轻响。
谢昭宁的手指还按在琴弦上,指尖有些发麻。她慢慢松开,把琴收回琴匣。她的呼吸有点急,但没有慌乱。
她抬头看萧景珩。
他已经收了短刃,左臂上有几道抓痕,血正顺着小臂往下流。汗水混着血迹,在皮肤上划出暗红的纹路。
“你受伤了。”她说。
“小伤。”他低头看了看,“不碍事。”
他说完就要往前走,却被她伸手拦住。
她解开自己袖口的布条,撕成两段。然后握住他的手腕,把布条缠上去,用力扎紧。
他没躲,也没说话,就看着她低头包扎。
她的动作很稳,手指灵活。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,但他知道她在心疼。
包扎完,她抬头,“好了。”
他点点头,“谢谢。”
他们继续沿着小径前行。地面湿滑,两侧树木高大,枝叶交错遮住天空。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洒下几点光斑。
谢昭宁走在后面,一只手始终扶着琴匣。刚才那一战让她明白,《心音谱》不只是用来探路和识破谎言的工具。它也能在危急时刻保护他们。
萧景珩走在前面,步伐比之前慢了些。他的左臂受了伤,每走一步都得控制发力。但他没停下,也没让她走前面。
他们穿过一片矮竹林,脚下的土变得松软。远处的水声更清晰了,像是从谷底传来。
谢昭宁忽然停下。
“怎么了?”他回头问。
“琴匣……又震了一下。”她把手覆在上面,“不是危险,是共鸣。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应它。”
他环顾四周,“附近有活物?”
“不像。”她摇头,“更像是……自然的回音。”
他沉默片刻,“那就继续走。只要它还在响,我们就没走错。”
她点头。
他们重新迈步。手没有牵在一起,但距离很近。有时候她走得快一点,他会放慢脚步等她;有时候他脚步一顿,她也会立刻停下。
走到一处断崖边,小径绕着岩壁延伸,底下是深涧。风从谷底吹上来,带着凉意。
谢昭宁靠近岩壁一侧,萧景珩在外侧。他的左手扶着粗糙的石面,确保每一步都踩稳。
突然,他脚下一滑。
碎石滚落悬崖,发出清脆的撞击声。他的身体失去平衡,朝外倾斜。
谢昭宁立刻伸手拽住他的衣袖。他借力站稳,右手撑住岩壁,喘了口气。
“没事吧?”她问。
“没事。”他转头看她,“别松手。”
她没答话,只是把手伸过去。
他握住。
这一次,握得很紧。
他们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过险段。阳光渐渐偏移,照在溪流上的光点开始拉长。
前方出现一块突出的岩石,形状像蹲伏的兽。那只挂着铜铃的山鸦又出现了,站在石顶歪头看着他们。
谢昭宁抬起手,指尖碰了碰琴弦。
一个轻音响起。
山鸦展翅,朝着小径深处飞去。飞了几丈后落在树枝上,回头等他们。
“它还在带路。”她说。
“嗯。”他看着那只鸟,“看来它认得你。”
他们跟着山鸦前进。小径越来越平整,坡度变缓。空气中湿润的气息更重了,说明水源不远。
谢昭宁能感觉到琴匣的温度在升高。那张养父笔迹的纸角还在外面,但她现在顾不上看。
她只知道一件事——他们正在接近某个重要的地方。
走到溪边一块平坦石面上,萧景珩忽然停下。
他弯腰捡起一样东西。
是一枚铜铃碎片,和山鸦脖子上戴的一模一样。但它已经断裂,表面生锈。
“这不是刚才那只鸟掉的。”他说。
谢昭宁接过来看了看,“也不是新的。”
她把碎片放进袖袋,没多说什么。
他们继续往前。溪流尽头的小径通向更深的林子。树根盘结,藤蔓垂挂,像是很久没人走过。
谢昭宁忽然觉得琴弦轻轻颤了一下。
她停下脚步。
“又怎么了?”他问。
“琴……在响。”她低声说,“不是我弹的。”
她把琴拿出来,放在膝上。琴弦自动震了一下,发出一个短促的音。
接着,第二个音响起。
第三个音,连成了半句旋律。
那是养父教她的《归途》开头。
她还没来得及反应,远处林中传来一声低鸣。像是某种动物的叫声,又像是风穿过石缝的声音。
萧景珩站到她身前,手按短刃。
她轻轻拨动琴弦,试着回应那段旋律。
音符落下,林中再次传来回应。这次更近了。
她的手指开始移动,完整弹出《归途》的第一段。
琴声在山谷间回荡。
风忽然停了。
溪水似乎也慢了下来。
远处的树影里,一双眼睛亮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