闪电照亮墙壁的瞬间,琴匣震动未停,谢昭宁猛然睁开眼。她肩头还靠着萧景珩的体温,外袍裹在身上,暖意尚存。她没有动,只是指尖缓缓抚上琴弦。
《心音谱》在她心头浮现。
墙上的符号不是随意刻画。它有节奏,有情绪,像一段被封存的低语。她闭眼凝神,那波动顺着琴弦流入脑海——悲悯之中藏着指引,警觉之下暗含期待。这感觉她熟悉。小时候第一次触碰养父收藏的古琴,也是这样一阵微颤,仿佛有人隔着岁月轻叩她的心门。
“怎么了?”萧景珩低声问。
她没睁眼,“这墙上的痕迹……它在传递什么。”
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眉头微皱。“你看得出内容?”
“不是用眼睛看。”她声音很轻,“是听。它的情绪告诉我,这不是警告,是线索。”
屋外雨声未歇,风从破瓦间灌入,吹得角落干草微微晃动。萧景珩沉默片刻,起身走到墙边,手指划过刻痕。线条深浅不一,走势凌乱,若非电光显现,谁也不会多看一眼。
“你能确定方向?”他回头。
“我能。”她说,“它指向东北方,大约两里外的一片林地。那里有过停留的人,不止一次。”
他盯着她看了几息,眼神从审视转为沉定。“你信它,我便信你。”
他解下腰间水囊递给她,“先喝一口,暖一暖。我们这就走。”
谢昭宁接过水囊,抿了一口温水,力气慢慢回了一些。她将琴匣背好,站起身时脚下一软,萧景珩立刻伸手扶住她手臂。
“能走?”他问。
“能。”她点头。
他没松手,一路护着她走出破屋。雨水打在脸上,冷得刺骨,但两人脚步坚定。萧景珩走在前,替她拨开湿重的枝叶,谢昭宁紧跟其后,右手始终搭在琴弦上。
山路泥泞,每一步都陷进湿土。谢昭宁忽然停下。
“前面不对。”她抬手示意。
萧景珩立即止步,目光扫向前方。一片落叶覆盖的泥地看似寻常,但她指尖已感知到异常——那片区域残留着一种紧张的意念,像是被人反复设防,又强行压抑。
“有机关。”她说。
萧景珩蹲下,拨开落叶,果然摸到一根浸油麻绳,连着斜上方一根粗木。稍一踩踏,横木便会砸下。
他抬头看她,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它‘害怕’。”她说,“这片地的情绪是警戒的,不像自然形成。”
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,随即笑了下,“你这本事,比探路的斥候还准。”
她也轻轻笑了笑,没说话。
两人继续前行。接下来的半里路,谢昭宁接连三次示警。一次是陷坑边缘松动的浮土,一次是树杈间垂下的铁钩,最后一次是一段看似平整却布满滑苔的石阶。每一次,都是她先察觉异样,萧景珩再上前确认并清除障碍。
他不再问她为何知晓,只在她出声时立刻反应。她也不再解释,只用最短的话指出危险所在。两人之间,渐渐形成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。
翻过一道矮坡时,前方出现一道断涧。宽约三丈,底下是湍急山溪。一根朽木横跨其上,已被雨水泡得发黑。
“走这边。”谢昭宁指了指左侧缓坡。
萧景珩看了看,点头。他先过去,在对岸伸出手,“来,我拉你。”
她抓住他的手,踩上湿滑的石块。刚迈出第二步,脚下青苔一松,整块石头倾斜。她身体一歪,眼看就要滑落。
萧景珩反应极快,猛地将她往怀里一带。她整个人撞进他怀中,胸口贴着他坚硬的铠甲,呼吸瞬间停滞。
“别怕。”他声音低沉,手臂紧紧环住她,“我在。”
她仰头看他。雨水顺着他眉骨流下,滑过鼻梁,滴落在她发间。他的眼神没有半分游移,只有稳如磐石的坚定。
她轻轻点头,没说话,也没立刻退开。他就这么抱着她,等她站稳,才慢慢松手。
“谢谢。”她低声说。
“不用。”他说,“下次我背你过。”
她笑了笑,这次没拒绝。
两人继续前行。雾气渐浓,林间光线越发昏暗。谢昭宁的手一直放在琴弦上,感知着地面传来的细微波动。突然,她停下。
“前面……有东西埋着。”她说。
萧景珩抬手拦住她,自己先向前几步。他拔出剑,在一处隆起的土堆旁轻划一圈。泥土松动,露出一角黑色布料。
他掀开一看,是一具腐烂的尸体,双手被反绑,胸口插着一把短刀。死状狰狞,显然不是善终。
谢昭宁走近两步,琴弦微震。她闭眼感应,片刻后睁开。
“他是守路人。”她说,“被人灭口。这路,确实不能让人走。”
萧景珩收剑入鞘,“所以这些陷阱,不是防外人,是防想离开的人。”
“嗯。”她点头,“有人不想让这条线索被发现。”
他看着她,“你还敢往前?”
“正因为有人不想让人发现,才更该查下去。”她说,“这符号的波动,和我养父留下的笔记很像。我不可能放过去。”
他静静看着她,忽然伸手,将她耳边一缕湿发别到耳后。动作很轻,却让她心跳慢了一拍。
“那就走到底。”他说,“我一直都在。”
她望着他,终于笑了。不是客套的笑,也不是掩饰的笑,而是真正安心的笑。
两人继续前进。雾越来越重,前方小径蜿蜒入林,看不清尽头。谢昭宁的脚步渐渐与萧景珩同步,每一步都落在他脚步之后半拍,像一种无声的呼应。
他左手始终虚护在她身侧,随时准备接住她。她也没有刻意拉开距离,反而越走越近。
穿过一片竹林时,地面再次传来异常波动。谢昭宁抬手示意停下。
“有埋伏。”她说。
萧景珩立即警觉,目光扫向四周。竹影婆娑,雾气缭绕,看不出异样。
“不是活人。”她补充,“是机关。地上有压力触发点,踩错一步就会引爆炸药。”
他蹲下检查,果然在几块石板缝隙中发现细线连接着地下暗格。他抬头看她,“你怎么分辨是炸药而不是箭弩?”
“情绪不同。”她说,“炸药残留的是焦躁和毁灭,箭弩是杀意。这里是前者。”
他深深看了她一眼,“你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探路者了。”
“我只是听得懂它们的声音。”她说。
他站起身,从腰间取下两枚铜扣,轻轻放在第一块石板边缘。铜扣滚落,压住触发点,机关未动。他再放一枚在第二块,确认安全后,才迈步通过。
谢昭宁紧随其后。每过一处机关,她都会轻点琴弦,确认下一阶段的安全。萧景珩则负责拆解或规避,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。
走到第五处机关时,她忽然停住。
“等等。”她说。
萧景珩立刻停下。
她闭眼,琴弦自鸣一声。那波动变了。不再是单纯的警戒或阻拦,而是一种……呼唤。
“它在等我们。”她睁开眼,“前面不远,就是符号指向的地方。”
他点头,“那就快到了。”
两人加快脚步。雾中隐约可见一座倒塌的石亭,半埋于藤蔓之下。亭后小径通向一处山壁,岩缝间长满蕨类,看似无路。
谢昭宁走到亭前,手指抚过石柱。琴匣忽然发烫。她低头一看,薄纸上的蝴蝶印记正在微微发光。
“就是这儿。”她说。
萧景珩环顾四周,没发现入口。他正要开口,谢昭宁已经抬起手,指尖轻拨琴弦。
一声清音响起。
岩壁深处,传来轻微的机括转动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