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蹄声由远及近,越来越清晰。
谢昭宁脚步一顿,手立刻按在琴匣上。她没有回头,但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。萧景珩也停下,站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,右手已经握住了剑柄。
玄影赶着马车,依旧坐在车前,没有动。
来者不是敌人。
一队黑衣斥候从林间小道疾驰而出,领头的人翻身下马,单膝跪地:“属下奉命接应王爷,沿途已清查三里,无埋伏。”
萧景珩点头,“继续前行。”
谢昭宁这才松开手指,指尖微微发凉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,又看向那辆停在路边的马车。阳光照在车厢上,木纹泛着淡淡的光。
两人走上前,登上马车。车帘落下,车内铺着厚实的毛毯,角落放着一个油布包裹的木匣,正是装《国本录》的那个。
车轮缓缓转动,马车驶上官道。
谢昭宁坐在靠窗的位置,手轻轻抚过木匣表面。她的动作很轻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阳光透过帘缝洒进来,在她脸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。
“这一路,不只是带回证据。”她开口,声音很轻,“更是开启新局。”
萧景珩坐在对面,一直看着她。听到这句话,他没有立刻回应,而是沉默了几息。
然后他说:“你想要的乐坊,我会助你建起。”
谢昭宁抬眼看他。他的目光很稳,没有躲闪,也没有夸张的情绪,只是那样看着她,像是一种承诺。
她嘴角微微动了一下,没说话,但眼神柔和了下来。
车轮碾过石板路,发出规律的声响。风吹进车厢,带起一丝凉意。谢昭宁伸手拢了拢袖口,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树影上。
“你说过,不想依附任何人。”萧景珩忽然说。
她点头。
“可现在你不是一个人走。”他说,“我陪你。”
她转回头,看着他。这一次,她没有避开视线。
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,但气氛变了。不再是单纯的同行,也不是简单的盟友。有一种东西在慢慢生长,藏在话语之间,藏在眼神交汇的瞬间。
马车继续前行。
天色渐暖,官道两旁的树林开始密集起来。远处山峦起伏,隐约可见几缕炊烟。
突然,左侧林中传来一声鸟鸣,短促而尖锐。
萧景珩眉头一皱,身体立刻前倾。几乎在同一刻,三道黑影从林间跃出,直扑马车。
刀光闪现。
萧景珩一脚踢开车门,跃身而出,拔剑迎上。剑锋横扫,将最先冲来的刺客逼退。第二人挥刀砍向车窗,却被他反手一挑,刀刃偏移,劈在车辕上。
谢昭宁没有动。
她坐在车内,手指已经搭上了琴弦。琴匣微微震动,像是感应到了什么。她闭眼,心神沉入《心音谱》的旋律之中。
四周的声音变得清晰。风声、马嘶、打斗声,还有那些人的呼吸。
她捕捉到了——左边第三个黑衣人,心跳太快,呼吸紊乱。他的动作虽然凶狠,但手臂有细微的颤抖。这不是死士,他是被迫来的。
她掀开车帘一角,低声说:“左三那人,不愿杀人。”
萧景珩听见了。他正在与两人缠斗,听到这句话,立刻做出反应。他故意露出右侧破绽,那人果然上前一步,刀势凌厉,却又在即将落下的瞬间迟疑了一瞬。
就是这一瞬。
萧景珩旋身,一脚踹在他胸口。那人倒飞出去,撞在一棵树上,滑落在地,再没站起来。
其余黑衣人见状,攻势乱了。
谢昭宁指尖轻拨,琴弦发出一声清音。那声音不高,却像水波一样扩散开来。靠近马车的两名刺客动作一滞,眼神恍惚。
萧景珩抓住机会,剑光如电,接连击中对方手腕。刀落地,人后退。
剩下三人对视一眼,转身就跑,迅速消失在林中。
战斗结束得很快。
萧景珩收剑回鞘,走到那名被踹倒的黑衣人身边。那人还活着,胸口起伏剧烈,面巾滑落一角,露出一张年轻的脸,满是恐惧。
谢昭宁也下了车。她站在几步之外,看着那人。
“他是谁派来的?”她问。
萧景珩摇头,“不重要。”
她皱眉,“可我们需要知道背后是谁。”
“你现在最该想的,不是敌人。”他看着她,声音低了些,“而是你自己。”
谢昭宁怔住。
他走近一步,抬手,轻轻将她耳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。动作很轻,像是怕弄疼她。
她没动,也没躲。
“若没有你,我走不出那地宫。”她低声说。
“若没有你,那真相永不见天日。”他答。
两人对视,谁都没有先移开眼睛。
风穿过树林,吹动她的衣袖,也吹起了车帘的一角。琴匣上的银铃轻轻响了一下。
玄影牵着马走过来,示意可以继续出发。
萧景珩点头,扶着谢昭宁重新上车。这次他坐到了她身边,而不是对面。
马车调转方向,不再走官道主路,而是转入一条偏道。这条路更窄,两边树木高大,枝叶交错,遮住了大半阳光。
天色渐暗。
车轮碾过碎石,发出咯吱声响。谢昭宁靠在车厢壁上,手里还抱着那个木匣。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匣子边缘。
萧景珩看着她侧脸,忽然说:“等乐坊建好了,你想教的第一首曲子是什么?”
她想了想,“叫《初阳》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那天我们走出地宫,太阳刚升起来。”她说,“那是我第一次觉得,光是有温度的。”
他没再问,只是轻轻点头。
马车继续前行,深入山道。前方林木愈发幽深,路也越来越陡。
谢昭宁忽然察觉琴匣又在震动。她低头看去,发现琴弦自己动了一下。
她还没来得及反应,萧景珩已经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。
他的掌心很热,力道很稳。
远处,一只乌鸦从树梢飞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