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铜匣的盖子又掀开了一寸，微弱蓝光从缝隙里透出，像在积蓄某种力量。谢昭宁的手指还搭在琴弦上，指尖发麻，心神被刚才那一段“归心引”耗得几乎空荡。她靠在岩壁边，呼吸很轻，但没有松开琴。
萧景珩站在她前方，背脊挺直，右手按在剑柄上。他的肩头还在隐隐作痛，黑焰灼烧的地方火辣辣的，可他没去碰。他盯着那七尊石俑，它们掌心朝天，手指微微抽动，红光流转未停。
“它们还没死。”他说。
谢昭宁点头。“不是活的，也不是彻底停了。是被人用声音控制着。”
她闭了闭眼，把《心音谱》的力量收进指尖。这不是用来弹奏整曲的时候，而是要一点一点试探。她轻轻拨动琴弦，只发出一个极短的音节——“归心引”的第三拍。
嗡。
音波贴地扩散。七尊石俑中，最左边那一具的掌心符纹猛地一缩，红光跳了一下。
有效。
她再试一次，还是同一个音节。这次所有石俑的红光都闪得快了些，掌心的符纹像是活过来一样轻微蠕动。
“这个频率，会刺激它们的控制系统。”她说，“不是命令，是干扰。”
萧景珩蹲下身，走到一具倒下的石俑旁。它的灯盏已被斩落，躯体僵硬。他伸手摸向其背部，发现一道细缝，像是人为凿出的孔道。他取下腰间玉佩，轻轻敲击地面。
叮——
一声清响。孔道里的灰尘微微震起。
“这里有共鸣腔。”他说，“声音能传进去。”
谢昭宁睁开眼：“它们是声控傀儡。指令来自高台上的青铜匣。只要匣子发出特定音律，它们就能动。”
“那如果我们先发出相反的音？”萧景珩抬头看她。
“就能打乱信号。”她接下去，“让它们无法接收指令。”
两人同时沉默了一瞬。这不只是反击，是逆转局势的关键。
可问题来了。
谢昭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。刚才那段残章已经让她心神俱疲，再强行弹奏高强度的干扰音波，她撑不了多久。而且琴声太大，可能会直接激活全部石俑。
萧景珩也意识到这点。他站起身，环顾四周。通道昏暗，只有高台方向透出一点蓝光。岩壁粗糙，地面碎石散落。他们身上能用的东西太少。
谢昭宁忽然想起什么。她闭眼，回忆养父教她的古乐工法。有一门叫“空谷共振”，不需要完整乐器，只需找到天然共鸣体，配合金属片就能模拟特定频率。
她抬手指向侧壁一处钟乳石群：“那边的石笋，中空的。我刚才试过，敲一下有回音，能当音柱用。”
萧景珩走过去，用手敲了两下。声音清越，余韵不散。确实适合做共鸣腔。
“需要振源。”他说。
谢昭宁看向他腰封。那枚金色蛟纹扣在幽光下泛着冷光。她指了指：“那个可以。”
他没犹豫，解下金扣递给她。又抽出长剑，在剑鞘边缘削下一小片薄铁，边缘锋利，轻如纸片。
“这个做传导层。”他说。
谢昭宁接过，手指微颤。不是因为伤，是因为紧张。她知道接下来的事有多重要。一旦失败，不仅前功尽弃，还会激怒那些石俑。
她走到钟乳石前，选了一根最粗的中空石笋。用指甲在基部划开一道裂缝，小心翼翼把金扣嵌进去，再将铁片斜插其中，形成一个简易的振动结构。最后，她从琴弦末端抽出一根极细的丝线，一端缠在铁片上，另一端连回自己琴弦。
“这样，我弹琴时，震动会传到金扣，激发石笋共鸣。”她说，“只要频率对，就能持续发出干扰波。”
萧景珩站在她身后，看着整个过程。他没说话，但一直注意着高台方向。那青铜匣的盖子又往上抬了半寸，蓝光更亮了些。石俑的手指开始轻微屈伸，像是在等待重启。
时间不多了。
“你来操控？”他问。
谢昭宁点头：“我熟悉《心音谱》的频率，也只有我能精准控制音波强度。”
“那你专心调音。”他说，“我护你。”
他退后一步，站到她身前，双臂微张，长剑虽未出鞘，但已做好随时拔剑的准备。他的影子挡在她前面，像一道墙。
谢昭宁深吸一口气，十指轻抚琴弦。她不再追求旋律，而是专注于一段极细微的震动。她慢慢拨动，让音波一点点渗入丝线，传向钟乳石。
嗡——
石笋发出低鸣，声波扩散开来，像水纹一样在通道内回荡。
七尊石俑同时一顿。红光闪烁加快，掌心符纹剧烈抽搐。其中一尊抬起手臂，却又僵住，动作卡在半空。
有效！
谢昭宁立刻加大一点力度，但仍保持克制。她不能让音量过高，否则会变成主动攻击，反而触发全面反击。她只需要制造混乱，切断青铜匣的指令传输。
萧景珩感觉到身后的震动节奏稳定下来。他知道她在控制。他也调整呼吸，目光死死盯住前方。只要有一具石俑迈出一步，他就必须出手。
一分钟过去。
两分钟过去。
石俑没有前进，但也没有倒下。它们像是被困在启动与关闭之间，动作断续，红光忽明忽暗。
“它们在挣扎。”萧景珩低声说。
“说明干扰起了作用。”谢昭宁声音很轻，“但还不够强。匣子里的能量在增强，它要完全打开了。”
她低头看琴弦连接的丝线。金扣在石笋内微微震动，铁片随音波轻颤。这个装置能撑多久？她不知道。但她知道，不能再等了。
“我准备再加一段变频。”她说，“用‘破妄·变调’的前四音，叠加共振。”
“会耗尽你？”他问。
“可能会。”她没否认，“但这是唯一机会。”
萧景珩沉默一秒，然后说：“等你音起，我向前一步。”
“你不该动。”她说。
“我要抢在它们反应之前，靠近高台。”他说，“你打断信号，我趁机行动。”
谢昭宁咬住下唇。这太冒险。三十步距离，中间横着七尊随时可能暴起的石俑。可如果不这么做，他们永远拿不到青铜匣里的东西。
她终于点头：“等我音起，你便向前一步。”
他没回头，只是轻轻应了一声：“好。”
谢昭宁闭上眼，把所有心神沉入琴弦。她不再想伤痛，不再想恐惧，只想那一段扭曲却有力的旋律。她记得养父说过，真正的音律不在指尖，而在心里。
她十指下压，第一个音节缓缓流出。
低沉，却不容忽视。
钟乳石嗡鸣加剧，声波层层叠叠扩散。七尊石俑同时震颤，红光狂闪，掌心符纹裂开细纹。
第二个音节。
石俑膝盖微弯，像是要跪下，却又强行挺直。
第三个音节。
一尊石俑的手臂突然砸向地面，轰出一个浅坑。另一尊原地转了一圈，动作错乱。
第四个音节即将出口。
谢昭宁指尖用力，气息下沉。
萧景珩右脚微微前移，重心压低。
就在她即将拨动琴弦的瞬间——
高台上的青铜匣，盖子又往上弹开一寸。
一道蓝光射出，直照地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