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门轰然向内塌陷半边，黑雾如活物般贴地涌出。谢昭宁十指疾拨琴弦，一段急促音符撞入通道，十二尊石俑眼眶中的红光微微一颤。
她立刻改调。
指尖划过主弦，一声低沉嗡鸣扩散开来，《心音谱》中的“缚灵引”自琴身震出。音波如网，笼罩整排石俑。它们的脚步顿时滞涩，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，像是锈铁强行扭动。
萧景珩一把将她抱起，纵身跃入通道。玄影紧随其后，回身掷出三枚铁蒺藜，嵌入地面裂缝。药力遇湿即燃，升起一圈淡青烟雾，阻隔黑雾蔓延。他再以刀背猛击岩壁，碎石簌簌落下，砸在石门残骸上，短暂封住入口方向。
通道内光线昏暗，仅靠高台方向透来的微光映出路形。谢昭宁被放下时脚尖轻点地面，稳住身形。她没有停手，琴音持续不断，压制着石俑的行动。
第一尊石俑突然抬腿向前迈了一步。
咔——
膝盖处裂开细缝，黑色黏液从中渗出，滴落地面瞬间燃起幽蓝火焰。火苗窜起不足三寸，却散发出刺鼻腥臭，空气变得浑浊。
青霜靠在墙角，呼吸急促。她左腿包扎处渗出血迹，方才吸入些许黑雾，此刻脸色发青，额头冒冷汗。她想撑着站起来，手臂一软又跌坐回去。
谢昭宁余光扫到她的状态，心头一紧。
这些石俑刀剑难伤，断肢不倒，喷出的黑焰还能污染空气。若继续僵持，不用敌人动手，他们就会被毒气耗死。
她闭眼凝神，十指轻压琴弦，不再向外扩散音波，而是将《心音谱》之力收束于识海之中。她感知前方每一具石俑的情绪波动。
起初只是一片死寂。
但当她深入探查，竟在最深处捕捉到一丝极微弱的悲鸣。那不是杀意，也不是执念，而是一种被撕裂般的痛苦，仿佛灵魂被迫困在冰冷躯壳里，无法解脱。
它们不是活物，也不是纯粹傀儡。
是亡魂容器。
被人用咒术强行唤醒，操控躯体作战。
谢昭宁睁开眼，声音压得很低：“不杀，只毁灯。”
萧景珩立刻明白她的意思。他侧身挡在她前方，长剑横握，目光紧盯七步外的第一尊石俑。玄影会意，双刀出鞘，身形一闪已冲上前去。
刀光掠过。
一尊石俑刚抬起手臂，玄影已跃至其头顶，双刀交叉斩下，精准劈中灯托。青铜灯盏坠地，灯芯熄灭，那具石俑顿时僵直，轰然倒地。
第二尊、第三尊接连被斩落灯盏。
可剩下的七尊突然同时停步。
它们掌心朝天，手指微曲，似在蓄力。地面缝隙中浮现出暗红色符纹，由碎点连成线条，逐渐构成一个残缺阵型。空气中响起低语，不成词句，却让人心跳紊乱，头脑发晕。
谢昭宁感到一阵眩晕袭来，指尖一抖，琴音出现短暂断层。
就在那一瞬，一尊石俑猛然抬头，红光暴涨，右臂挥出，掌风带起黑焰，直扑谢昭宁面门。
萧景珩横剑格挡，剑刃与石臂相撞，发出金石交击之声。他被震退两步，肩头擦过黑焰，衣料烧焦，皮肤传来灼痛。
谢昭宁强压不适，十指猛然下压，弹出一段从未完整奏过的残章——“破妄·变调”。
这曲调源自《心音谱》最深处，她曾在梦中听养父弹过一次，醒来后凭记忆复刻，始终未能全通。此刻生死逼迫，她不顾一切拨动琴弦。
音律扭曲，如裂帛，如断骨。
那股低语戛然而止。
地面符纹剧烈闪烁，随即崩解，化作灰烬飘散。七尊石俑动作停滞，眼眶红光明灭不定。
萧景珩抓住机会，长剑横扫，逼退逼近的两尊石俑。玄影背起青霜，迅速后撤五步，退至通道中段一处凹陷处。他将青霜放下，自己单膝跪地，刀横胸前，双眼紧盯前方。
谢昭宁喘了口气，靠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，琴置于膝上。她额角渗汗，指尖微微发抖。刚才那一段残章几乎耗尽心神，但她看清了。
那座高台上开启的青铜匣，表面纹路和母亲留下的铜牌完全一致。每一个转折，每一道弧线，都分毫不差。
那是她娘的东西。
不能退。
她抬手抚过琴弦，重新调音。这一次，她不再被动防御，而是准备主动探查。只要再靠近几步，她就能用《心音谱》感应匣中之物的情绪残留。
萧景珩站在她身侧，一手撑剑，一手按在岩壁上。他肩头伤口隐隐作痛，黑焰灼烧之处皮肤发烫，但他没有去看。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前方残存的七尊石俑。
它们虽未再动，但眼眶中的红光并未熄灭，反而缓缓流转，像是在等待什么信号。
玄影低声咳嗽两声，抬手抹去嘴角血迹。方才为救青霜，他硬接了一记石臂撞击，内息震荡。他没有出声，只是将双刀插进地面，双手撑地调整呼吸。
青霜靠在他背上，意识模糊。她嘴唇干裂，喃喃道：“蝴蝶……飞过宫墙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她头一偏，昏了过去。
谢昭宁听见这句话，心头猛地一震。
这是前朝暗卫之间的传讯暗语。她曾在养父藏书中见过记载——“蝴蝶飞过宫墙时，信已送达”。
青霜怎么会知道？
来不及细想，她忽然察觉琴匣震动。
不是来自外界，而是内部共鸣。仿佛那青铜匣也在回应她的琴音，两者之间产生了某种牵引。
她抬头看向高台。
三十步距离，看似不远，却横亘着七尊未倒的石俑。它们静立不动，掌心仍朝上，像是在等待下一个指令启动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十指重新搭上琴弦。
萧景珩察觉她的动作，低声问：“还要往前？”
她点头。
“我知道你在。”她说，“我也不会停下。”
琴音再次响起。
这一次不再是压制，而是试探，是呼唤。她将《心音谱》中的“归心引”缓缓奏出，音律柔和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，穿透黑雾，直抵高台。
青铜匣的盖子，又向上掀开了一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