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昭宁的手指从琴弦上收回，琴匣合拢前，她将那张绘有蝴蝶印记的薄纸轻轻叠好，藏进袖中。密室内一片安静，六盏灯台的火焰稳定燃烧，橙光映在石壁上，没有再出现异动。
她站起身，膝盖有些发麻，但精神清醒。刚才机关运转时的情绪波动已经平息，可另一种压力悄然升起——是人心的重量。
江湖势力头目站在角落，双手握拳，目光落在中央石台上。那里放着半卷竹简和一块玉佩，是他亲眼看着谢昭宁取出来的。他的呼吸比之前重了些，掌心微微出汗，虽然脸上仍保持着恭敬，但眼神里的挣扎藏不住。
他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。
“小姐。”他开口，声音低沉，“我们一路拼死相护，破阵、挡箭、探路，没一个人退后。如今到了这里，能不能……分得一二？”
谢昭宁转过身，正面对着他。
“你想分什么？”她问。
“不是为我自己。”头目抬头，直视她的眼睛，“我手下三百兄弟，有的家破人亡，有的流落荒野。若能得些财资，重建山寨，安置老弱，从此不再依附朝廷也不扰百姓，靠山吃山，自给自足。”
他说得很慢，每个字都像压在心头很久。
谢昭宁没立刻回答。她走到他面前，离得近了，才看清他眼角的细纹和指甲缝里的血垢。这不是一个贪图富贵的人，而是一个背负太多的人。
她用《心音谱》感知过许多谎言，也听过无数伪装的情感。但此刻，她听到的是真实的疲惫与执念。
她点头：“你说的愿望，我很敬重。”
头目眼神一亮。
但她接着说：“可这里的财富，不是金银铜钱那么简单。它是前朝遗藏，牵连国脉气运。一旦私分，必成祸端。朝中权臣会争，边关敌国会动，百姓要遭殃。你想要安稳，可天下不安，你的寨子又能稳多久？”
头目嘴唇动了动，没说话。
“我能做的，”谢昭宁继续说，“是以我的身份向陛下陈情，说明你们的功劳。请朝廷拨款赈灾，设屯田，授耕牛，让流民有地可种，有屋可住。这条路走得正，谁也不能说你们是贼寇。”
头目低头看着地面。
这时，萧景珩走了过来。他的肩伤还在渗血，走路时左肩微沉，但他站得很稳。
“镇北军可以为你争取时间。”他说，“我会调兵协防边境三个月，给你们安置的机会。条件只有一个——从此听调不听宣，归化为民，不再以武犯禁。”
头目猛地抬头：“王爷的意思是……我们得交出兵器？”
“不是交出。”萧景珩看着他，“是放下。你们不是草莽，也不是叛军。你们可以选择成为守土之人。”
空气静了几息。
头目缓缓跪下，单膝触地，声音沙哑：“属下……愿遵令。”
谢昭宁伸手扶住他的手臂，用力拉起。
“不是属下。”她说，“是同路人。今日共历生死，明日共护山河。”
头目怔住，眼眶忽然红了。他用力吸了口气，转身走向自己的部众，低声说了几句。那些汉子原本神色警惕，渐渐放松下来，有人开始收刀入鞘，有人默默点头。
青霜靠在墙边，一直看着这一幕。她手里还攥着油纸包，桂花糕早就凉了。但她笑了。
谢昭宁走回石台旁，打开琴匣。古琴静静躺着，琴面温润，像是在等待下一步的指引。她指尖轻触琴弦，弹了一个音。
嗡——
声音不大，却让整个密室微微震动了一下。墙壁深处传来极轻的回响，像是某种机制被唤醒。
萧景珩走到她身边，低声问：“下面还有路？”
她点头：“琴在告诉我。”
他没再问。他知道她说的“琴”不只是乐器，而是她与过去连接的方式，也是她判断方向的依据。
“那就走下去。”他说，“我一直都在。”
她看了他一眼。两人对视片刻，没有笑，也没有多余的话，但有一种默契在流动。
这时，她忽然想起什么，从袖中取出那片青铜零件，放在掌心。它太新了，不像古物，背面的小孔像是用来穿线或固定位置的。
她皱眉。
这片东西不该出现在陶瓮里。它是被人放进去的，还是机关运作时掉落的？
她把青铜片翻过来，对着灯光看。边缘的刻痕很细，像是某种编号或标记。她记下了形状，暂时收起。
萧景珩注意到她的动作：“有问题？”
“还不确定。”她说，“但这东西……可能是后来放进来的。”
他眼神一凝：“有人来过？”
她摇头：“也许是更早的时候。也可能……是设计者留下的线索。”
他们沉默了一瞬。
远处，灯台的火焰跳了一下。
谢昭宁重新坐到石台边，盘膝而坐。她闭上眼，手指再次轻拨琴弦。这一次，她不是为了破阵，而是为了倾听。
《心音谱》的旋律缓缓流淌，不是完整的曲子，只是几个简单的音节。它们像水波一样扩散，在石壁间回荡。
她感觉到下方有更深的空间，结构复杂，像是层层嵌套。最核心的地方，有一股微弱的共振，像是心跳，又像是钟摆。
她睁开眼：“通道在下面。但入口不在这里。”
“怎么找？”萧景珩问。
“用琴音引。”她说，“需要一段完整的谱子，才能激活真正的门。”
她看向那两块铜牌。它们安静地躺在琴匣边缘，表面浮现出淡淡的纹路，像是回应她的想法。
“你准备好了吗？”萧景珩轻声问。
她点头：“准备好了。”
她伸手去拿铜牌，指尖刚碰到金属表面，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震颤。
不是来自脚下，而是来自怀中。
那张画着蝴蝶的薄纸，在她袖子里发烫。
她迅速掏出来，展开。
纸上的图案变了。
原本那只展翅的蝴蝶，翅膀展开的角度更大了，像是正在飞起。而门前的人影，手中多了一道光，指向地下深处。
她的心跳加快。
这不是普通的标记。
这是活的信号。
她抬头看向萧景珩，嘴唇动了动，正要说话——
石台突然发出一声闷响。
一道裂缝从中央裂开，一道暗格缓缓升起，里面放着一把青铜钥匙，样式古老，柄部刻着六个凹槽，和画中的门完全一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