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屋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。陈山河拒绝屈服的血誓余音未散，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已然取代了先前的恐慌与焦灼。时间不再是缓慢流淌的折磨，而是成了必须争分夺秒抢夺的战略资源。
陈山河将那张皱巴巴的地图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彻底摊开，炭笔在他指间仿佛变成了冰冷的手术刀。耿大壮和胡小军围拢过来，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。
“帝豪国际酒店，”陈山河的炭笔尖重重点在那个代表北林最高档场所的标记上，“吴先生抵达北林，这里是他的必然选择。我们要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候，以最快的方式，接近他，控制他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。
“硬闯是自杀。我们需要一个机会，一个他能短暂脱离最严密保护圈的机会。”炭笔在地图上移动，勾勒出帝豪酒店周边的街道、停车场以及相邻的建筑。“根据孙老五之前打探到的零星消息，以及这类大人物的习惯，他抵达当晚或次日，很可能在酒店内部的豪华宴会厅举办一个小型接待晚宴，宴请北林本地的一些头面人物。”
炭笔在酒店宴会厅的位置画了一个圈。
“这是我们的第一个，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。”陈山河抬起眼，目光扫过耿大壮和胡小军，“宴会期间，人员混杂，保镖的注意力会被分散。而且，吴先生需要应酬，会短暂停留在某个固定区域，甚至可能去洗手间。”
“混进去？”胡小军立刻领会，“但那种场合，核查肯定极其严格。”
“不需要我们所有人都进去。”陈山河的炭笔指向酒店后部的员工通道和服务区，“我们需要一个内应。孙老五正在想办法，看能否收买一个宴会服务生，或者负责某个区域保洁的人。不需要他做太多，只需要在特定时间，打开一扇不起眼的门，或者传递一个信号。”
他看向耿大壮：“大壮，你的任务是外围接应和制造混乱。如果内应失败，或者我们得手后撤离受阻，你需要在外围制造足够大的动静，吸引安保力量的注意。车准备好了吗？”
“搞定了！”耿大壮用力点头，“一辆偷来的破面包，停在两条街外的废弃修车厂，油是满的，牌子也摘了。”
“好。”陈山河的炭笔又移到酒店的高层客房区，“如果晚宴行不通，或者情况有变，备用方案是潜入他的客房。这更难，需要更精确的情报和时机。孙老五必须搞清楚他住哪个房间，以及楼层的安保布置。”
最后，炭笔在代表他们自己的棚户区位置顿了顿。
“行动时间，定在吴先生抵达北林的当晚。无论成败，我们必须一击即中，然后利用混乱撤离。”陈山河放下炭笔，目光如炬，“得手后，不回这里，直接去城北的货运站，那里鱼龙混杂，便于隐藏和转移。”
他将整个计划和盘托出，每一个环节，每一种可能，都进行了推演。这是一个漏洞百出、成功率低得可怜的计划，任何一个环节出错，都将是万劫不复。但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。
“武器，”耿大壮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，“就靠那把手枪和刀子？不够看吧？酒店保镖肯定有硬家伙。”
陈山河沉默了一下。这也是他最大的担忧之一。火力上的绝对劣势，可能让他们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。
“孙老五也在想办法搞点‘响动’大的东西，”他指的是手雷或者土制炸弹之类能制造大规模混乱的东西，“但难度很大，而且风险极高。实在不行……”他的眼神一寒，“我们就靠速度和狠劲！贴身近战，不给他们开枪的机会！”
这无异于刀尖跳舞。
胡小军看着地图上那密密麻麻的标记和箭头，感觉一阵眩晕，但他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：“哥，我听你的！”
耿大壮咧嘴，露出森白的牙齿：“妈的，干了！脑袋掉了碗大个疤！”
计划已定，再无回头路。
接下来的两天，破屋变成了一个紧张的战前指挥部。孙老五像个幽灵，不断带回零碎的信息：帝豪酒店近期确实预留了顶层豪华套房和宴会厅；杨文涛频繁出入酒店，似乎在亲自布置安保；试图收买内部人员的行动遇到了阻碍，酒店管理异常严格，进展缓慢……
坏消息一个接一个，压力与日俱增。
陈山河将自己所能动用的全部现金（包括胡小军冒险出手武器换来的那点钱）都交给了孙老五，让他不惜代价，必须在行动前，至少打开一个缺口！
同时，他和耿大壮反复推演着行动的每一个细节，模拟着可能遇到的各种突发状况以及应对方式。胡小军则强忍着伤痛，利用自己对北林街道的熟悉，规划着多条撤离路线。
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。
就在吴先生预定抵达日期的前一天晚上，孙老五终于带回来了一个算不上完美、但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机会的消息。
“宴会厅……搞不定，看得太严了。”孙老五喘着粗气，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兴奋，“但是……我找到了一个负责酒店高层垃圾清运的老头！他每天凌晨四点，会推着车从员工通道进去，收各楼层的垃圾！他能把我们带进去两个人！而且……他知道吴先生预定的是顶层的‘帝王套’！”
高层垃圾清运！凌晨四点！
这个时间点，是人最疲惫、警惕性最低的时候！而且直接通往高层客房区！
陈山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，如同黑暗中窥见猎物的狼！
“就是他！”陈山河当机立断，“多少钱？”
“那老头贪得很，开口就要这个数！”孙老五比划了一个手势，几乎是他们剩下的全部资金。
“给他！”陈山河没有任何犹豫，“告诉他，事成之后，再加一倍！但要是敢耍花样……”他后面的话没说，但眼中的寒意让孙老五都不禁打了个冷战。
突破口，终于找到了！
虽然方式卑微，时间尴尬，但这是他们唯一能抓住的、直接通往目标核心区域的路径！
“计划调整！”陈山河立刻召集耿大壮和胡小军，“放弃宴会厅方案。大壮，你跟我凌晨潜入。小军，你腿脚不便，留在外围，和孙老五一起负责接应和监视，一旦有变，立刻按备用方案制造混乱！”
最终的计划，就在这污秽的垃圾通道和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，被敲定下来。
简陋的破屋里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汗臭、血腥味和破釜沉舟气息的悲壮。陈山河检查着那把黑星手枪，弹匣压满，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。耿大壮默默磨砺着那柄跟随他多年的军刺，刀锋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。
明天，将是决定他们所有人命运的一天。
要么，控制吴先生，绝境翻盘！
要么，血溅帝豪，枭雄末路！
没有第三种可能。
陈山河抬起头，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，北林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，勾勒出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轮廓。
最终的计划已定，箭，已然搭在了弦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