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山河那句平静却字字染血的回应,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,瞬间炸裂,将破屋内最后一丝犹豫和侥幸彻底蒸发。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。
耿大壮胸膛剧烈起伏,瞪着发红的眼睛,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,像一头被彻底激怒、亟待撕咬猎物的困兽。胡小军脸色苍白,紧紧攥着拳头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,看向陈山河的目光里充满了担忧,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这股决绝感染的、豁出一切的决然。
灭他满门!
这四个字从陈山河嘴里说出来,绝不是气话,而是宣言,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血誓!是他斩断所有退路、将自己和所有人逼上绝境后,唯一剩下的、支撑他不至于立刻崩溃的疯狂信念!
吴先生的警告,非但没有让他退缩,反而像一柄重锤,将他心中残存的所有软弱、顾虑和对“安稳”的最后一丝幻想,砸得粉碎!
他还有路可退吗?
没有!
离开北林?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,然后将母亲和妹妹的命运交给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吴先生?他陈山河做不到!就算他肯低头,对方也绝不会放过任何知情者和潜在的复仇者。屈服,等于亲手将亲人送上断头台!
继续躲藏?被动挨打?对方已经亮出了獠牙,精准地咬住了他的咽喉。躲,能躲到几时?小雨和母亲能躲一辈子吗?在对方庞大的资源和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面前,他们如同狂风中的残烛,随时可能熄灭。
唯一的生路,就是以攻代守,在对方真正下死手之前,抢先捏住对方的命门!用吴先生本人的安危,来换取母亲和妹妹的绝对安全!
这计划疯狂,冒险,成功率渺茫得可怜。但除此之外,他别无选择!
“哥……”胡小军声音沙哑地开口,“我们……我们具体怎么做?帝豪酒店那边,孙老五还在摸情况,但时间太紧了……”
陈山河转过身,脸上所有的彷徨和痛苦都已消失不见,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,仿佛刚才那个发出灭门血誓的人不是他。他走到那张皱巴巴的地图前,目光死死钉在“帝豪国际酒店”上。
“计划提前。等不了吴先生按部就班地来了。”他的声音冰冷而清晰,“我们必须在他抵达北林的第一时间,就掌握他的行踪,找到接近他的机会。”
他看向耿大壮:“大壮,帝豪酒店周边的地形,摸熟了吗?”
耿大壮用力点头:“差不多了!前后门,停车场,消防通道,能看的都看了!那地方像个铁王八,硬闯肯定不行!”
“不硬闯。”陈山河眼神锐利,“我们要在他离开酒店的时候动手。或者……在酒店内部,制造接近他的机会。”
“怎么制造?”胡小军追问。
“酒店不是铁板一块。”陈山河的指尖在地图上划过,“有服务员,有保洁,有维修工……总会有漏洞。孙老五还在外面活动,让他想办法,不惜一切代价,收买或者安插一个人进去,不需要多高的位置,只要能传递内部消息,或者在某些时候行个方便就行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重点是吴先生的行程。他什么时候到,住哪个房间,有什么活动安排,身边带了几个保镖……这些信息,我们必须拿到!”
“钱呢?”胡小军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,“收买内线,准备武器,都需要钱。我们剩下的不多了。”
陈山河沉默了一下。钱,这个最俗气却又最不可或缺的东西,此刻成了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一道鸿沟。
“我去弄。”耿大壮瓮声瓮气地说,眼中凶光一闪,“找几个不开眼的肥羊,‘借’点来用用!”
“不行!”陈山河立刻否定,“现在风声紧,不能再节外生枝。一旦暴露,前功尽弃。”他思索片刻,目光投向胡小军,“小军,你之前说,认识一个倒腾‘黑货’的?”
胡小军愣了一下,随即明白过来:“山哥,你是说……把咱们手里那点‘存货’出了?”他指的是之前从修理厂光头那里缴获的黑星手枪,以及他们自己准备的少量刀具。这些都是烫手山芋,但也可能是唯一能快速变现的东西。
“嗯。”陈山河点头,“找可靠的人,尽快出手,换成现金。武器……我们另想办法。”他知道,一旦动了枪,事情的性质就彻底变了,王建军绝不会再有任何犹豫。但事到如今,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,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。
“明白了,我去联系。”胡小军咬牙应下。
“大壮,”陈山河又看向耿大壮,“你继续盯着帝豪,熟悉每一个细节。同时,想办法搞辆车,不需要太好,但要可靠,不起眼。”
“交给我!”耿大壮拍着胸脯。
分工明确,各自领命。破屋内的气氛从绝望的死寂,转变为一种带着血腥味的、紧张有序的战前准备。
陈山河走到窗边,再次望向南方。小雨,娘……再给我一点时间。他在心中默念。
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踏出,是通往生路,还是彻底的毁灭。但他知道,他已经无路可退。
背后的这条路,布满荆棘,通往悬崖。而前方,是龙潭虎穴,是刀山火海。
他只能向前,只能赌上一切,去搏那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!
北林的天空,阴云密布,雷声在云层深处隐隐滚动,仿佛在酝酿着一场足以摧毁一切的狂暴雷劫。而陈山河这只被逼到绝境的头狼,已然亮出了他最后、也是最锋利的獠牙,准备向着那高踞云端的猎手,发起一场不计后果的、逆袭苍穹的冲锋!
无路可退,便向死而生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