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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天书吧 > 历史军事 > 挽天倾:我为大明续三百年 > 第392章 “第一公民”的归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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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2章 “第一公民”的归乡

自雅克萨那冰封的王座归来,顾昭并未选择从陆路经由那条他亲手缔造的、贯穿北国大地的钢铁动脉返回中枢,而是率领一支象征性的舰队,自镇江入长江,再转运河南下。这既是一次对帝国水路交通与江南民心的巡视,亦是一场无声的、从“战时统帅”向“和平领袖”身份的转换仪式。

运河两岸的景致,与数载前他第一次以“钦差”之名南下时,已然是两个世界。那时的江南,是锦绣之下的腐朽与绝望,是士绅的盛宴与流民的枯骨。而今,河道被拓宽加深,蒸汽明轮船往来不息,两岸新建的水泥堤坝如灰色巨龙般蜿蜒,堤内是大片规划整齐的田舍与冒着白烟的砖窑、丝厂。

迎接他的,也不再是当初那种令人窒息的、山呼万岁与俯首跪拜的绝对皇权仪仗。从镇江到南京的漫漫水路上,有的,是地方议会与商会联合组织的、充满了彩旗与鼓乐的盛大欢迎仪式,那些新时代的官员与商人们,穿着改良的立领制服,对着旗舰挥舞着礼帽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与对自己作为“新阶层”一份子的自豪;有的,是运河沿岸无数村镇百姓自发的欢呼,他们或许并不全然理解“共和国”与“护国主”的深意,但他们朴素地知道,是这个男人,让他们有了田种,有了工做,让他们的孩子能进冬日里也暖和的学堂,让这片土地上,再无饿殍。

然而,更多的,是一种平静的注视。

无数人,无论老幼,只是静静地站在岸边、桥上、或是自家田埂旁,看着那面巨大的、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黑虎共和国旗帜,以及旗舰舰桥上那个并不算高大、却仿佛能撑起整个天空的身影。他们的目光复杂,混杂着对神明般的敬畏,对一个传奇活在眼前的惊奇,以及对这个一手缔造了新秩序的男人,他究竟是谁,他将把这个国家带向何方的深沉思索。

这是一种比山呼万岁更真实、也更沉重的拥戴。它意味着,顾昭在民间的形象,正在从一个遥远的、代天行罚的“神”,逐渐向一个与他们生活息息相关、为他们制定规则、并守护着这份规则的“人”转变。他是共和国的第一公民,是秩序的化身。

这种转变,顾昭在舰队抵达第一站——扬州时,便有了最深刻的体会。

扬州,这座曾因“盐”而富甲天下,也因“盐”而腐朽糜烂的城市,如今正经历着一场新旧交替的剧痛。舰队在城外新建的深水码头稍作停留,两拨人便几乎同时递上了拜帖。

一拨人,是以乔五爷为首的“新盐商”。这些人在顾昭推行盐政改革、击垮“西风烈”后,依靠着与皇家银行的深度资本绑定,以及对新式“晒盐法”和“提纯法”的掌握,迅速崛起,成为了新盐业市场的巨头。他们财大气粗,紧跟共和国的每一项政策,是顾昭最坚定的经济支持者之一。

而另一拨人,则是那些在金融战与盐政改革中侥幸存活下来的本土旧盐商。他们根植扬州数百年,人脉深厚,虽然失去了往日的辉煌,但依旧控制着相当一部分地方上的销售渠道,是地方经济中一股不可忽视的顽固力量。

此刻,这两股力量为了争夺刚刚向民间资本开放的“特许经营盐区”份额,已经斗得刺刀见红。

顾昭没有在总督府或任何官衙里接见他们,而是将地点选在了旗舰“中华号”的会议室。这个由钢铁与玻璃构成的空间,充满了工业时代的冰冷与理性,与江南的温婉截然不同,本身就是一种无言的威慑。

乔五爷率先发难,他呈上一份厚厚的卷宗,指责旧盐商们无视共和国颁布的《商法》,暗中操纵地方盐价,与地方宗族勾结,暴力抵制新盐商的进入,甚至还在囤积居奇,企图扰乱市场。“护国主!”他言辞恳切,“此辈乃前朝遗毒,不尊法纪,不思进取,若不严惩,则共和国之商业根基动摇矣!”

旧盐商的代表,则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,他没有慷慨陈词,而是一进门便老泪纵横,跪地哭诉。他哭诉新盐商们背靠皇家银行这棵大树,无限制地进行资本倾销,利用政治资源打压异己,名为公平竞争,实为国家垄断,让他们这些世代以盐为生的“小本生意人”根本无法生存。“护国主啊!我等也是共和国的公民,您……您总得给小民一条活路啊!”

会议室里,攻讦与哭诉交织。顾昭只是安静地听着,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,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。直到双方都说得口干舌燥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不大,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。

“共和国保护的是公平竞争,而非某一个集团的利益。”他先是看向乔五爷,“皇家银行的资本,是为了稳定市场,打破旧的垄断,建立新的秩序,而不是为了扶持一个新的垄断集团去消灭所有对手。”

随即,他的目光又转向那位老者:“但共和国同样保护的是先进的生产力和合法的商业模式。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,用囤积居奇和抱团排外的方式企图维持旧日的暴利,这也不是共和国想要看到的商业生态。”

他站起身,走到巨大的舷窗前,看着窗外繁忙的运河。

“我给你们划定规则:价格、税率、市场份额的分配原则,必须在工商总署和地方议会的共同监督下进行。新盐商的技术和资本优势,可以转化为市场优势,但不能是压倒性的垄断优势。旧盐商的渠道和人脉,可以作为你们生存的根基,但你们必须接受新技术的改造,并严格遵守《商法》的每一条规定。谁想打破这个规则,无论是谁……”他转过身,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,“廉政公署的刀,都等着他。”

这番话,如同一盆冷水,浇熄了双方的火焰。乔五爷等人虽有不甘,但明白了顾昭的底线是不允许一家独大;而旧盐商们虽然也未得到想要的庇护,却也看到了一条在规则下生存下去的路径。

这次讲话,通过随行的《皇家日报》记者,迅速传遍了整个江南。顾昭作为“秩序仲裁者”而非某一特定集团代言人的形象,第一次被清晰地确立起来。他不再是那个只与“自己人”合作的北境孤狼,而是整个共和国所有阶层的最高平衡者。

船队行至苏州,这里的景象则呈现出另一番复杂。

以钱谦益为首的一批“开明士绅”,热情地在码头迎接。这位曾经的东林领袖,如今已是帝国议会的议员、江南文教委员会的名誉主席。他恭敬地将顾昭请到他新建的“苏新纺织厂”,向他展示那些由水力驱动的、日夜轰鸣的新式纺织机。

“护国主请看,”钱谦益指着那些正在飞速运转的机器,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,“此物之效率,十倍于人力!我苏州丝绸之产量,因此翻了三番,远销西洋,为共和国换回了百万白银!此皆‘格物致知’之功,皆护国主开启民智之功啊!”

顾昭看着眼前这一切,心中了然。钱谦益这样的人,是聪明的。他们敏锐地意识到旧时代已经一去不返,便毫不犹豫地抛弃了“万般皆下品,惟有读书高”的旧观念,摇身一变成了拥抱新政的“实业家”。他们是新秩序的受益者,自然也是最积极的拥护者。

然而,在苏州的繁华之下,另一股暗流却在涌动。当晚,小石头的情报系统负责人,如今的国家安全与情报总局副局长,向顾昭进行了秘密汇报。

“护国主,‘春秋社’虽遭重创,但其流毒未清。一部分最顽固的分子,转入了地下。他们放弃了直接对抗,而是建立了更隐蔽的网络,以宗族祠堂和偏远地区的书院为据点,向那些在改革中失意的读书人和年轻学子,散播反动思想。他们将您……将您比作篡汉的王莽,称共和国是‘无父无君’的乱世,将新学斥为‘奇技淫巧’。”

顾昭听着汇报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他知道,对一个延续了千年的旧思想体系进行彻底的革命,其难度远胜过打一场国战。这注定是一场漫长的、深入骨髓的战争。

带着一路的波谲云诡和沉重的思考,船队终于抵达了共和国的首都——南京。

码头上,孙元化、赵率教等所有共和国的军政高层都已在等候。但顾昭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前往议会大厦,接受盛大的欢迎典礼。他只是与孙元化等人简单地握手,交代了几句政务,便在王五和一队亲卫的护送下,登上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,径直返回了自己在城中的府邸。

推开那扇熟悉的府门,迎接他的,不是繁琐的礼节,而是温暖的灯火与亲人的笑脸。

他的妻子,那位曾与他共患难的女子,微笑着为他解下风尘仆仆的大氅。他的几个孩子,有的已经长大成人,有的还在呀呀学语,此刻都围了上来。更让他心中一暖的,是客厅里站着的那一群年轻人。

他们,是来自西山书院第一批毕业的“养子养女”,是顾昭从战火与苦难中拯救出来的孤儿,其中甚至有几位是当年被他从扬州解救出来的“瘦马”。如今,这些曾经命运悲惨的孩子,都已长大成人,一个个身姿挺拔,眼神明亮,成为了共和国各部门的骨干——有在外交部崭露头角的年轻外交官,有在皇家银行独当一面的金融人才,有在军械总局参与新武器研发的工程师,也有在地方上推行新政的基层官员。

今晚,是一场迟来的家庭晚宴。

温馨的烛光下,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家常菜肴。没有官场的客套,没有军营的严肃,只有家人的絮语和年轻人们叽叽喳喳的汇报。大家都在向这位亦父亦师的“大家长”,分享着自己的成长与见闻。

顾昭坐在主位,静静地听着,脸上的线条难得地柔和了下来。一路上的疲惫,那些关于商人内斗、士绅反叛的烦恼,在这一刻仿佛都烟消云散。他看着眼前这些朝气蓬勃的脸庞,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作为一名“教父”和“奠基人”的责任与欣慰。他所做的一切,不仅仅是为了推翻一个旧王朝,更是为了给这些孩子、给这个民族的下一代,创造一个能够让他们自由呼吸、尽情施展才华的新世界。

然而,就在这份温馨之中,他敏锐的目光,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细节。

他的长子,刚刚从美洲探险归来,结束了隔离与汇报期的顾承宇,在与众人交谈时,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一个人——那位当年被他从扬州画舫上救下,如今已是共和国外交部最耀眼新星的念云。而念云,在感受到顾承宇的注视时,虽然表面上依旧从容淡定,但耳根处却有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红。

那是一种超越了同僚和兄妹之情的、微妙而复杂的情愫。

顾昭的心,猛地一动。他看着自己那个在阳光与风浪中成长起来、充满了理想主义光辉的儿子,又看了看那个在阴谋与权术中淬炼、心智早已远超同龄人的念云。一个念头,不可遏制地在他脑海中浮现。

这个庞大的共和国,在扫清了所有外部的敌人之后,终将迎来它最根本、也最无解的难题——继承人。

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在座的所有年轻人,他自己的孩子,他亲手培养的“义子义女”们。在这一片祥和的家宴之中,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那张巨大的权力棋盘上,明暗交错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