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安对着那安详的遗容,深深一拜。
金灵亦学着他的样子,躬身行礼。
看着石凳上气息全无的老妪,又看了看身旁的师父,澄澈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几分茫然与不解。
“师父......”
她轻声唤道,带着对未知的好奇。
“她这是...睡着了么?”
陈安缓缓直起身,转头看向金灵,目光温和却也带着一丝肃然。
“她去了。”
“去了?”
金灵歪了歪头,似乎在理解这个词的含义。
“去哪里了?”
“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。”
陈安声音平淡,没有刻意渲染悲伤,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。
“一个没有纷争,没有忧愁,可以彻底安息的地方。”
“凡俗之人,将其称之为‘死亡’。”
“死亡......”
金灵似懂非懂地重复着这个词,她能感觉到眼前老妪身上那股生机的彻底消散。
与山中草木枯荣有相似处,却又截然不同。
“就像是冬天的大树,春天还会再醒过来吗?”
陈安轻轻摇了摇头:
“人死不能复生,如同油尽灯枯,薪尽火灭。”
“这是天地间的自然规律,纵然修行之人寿元绵长,若未能勘破那最终的玄关,亦难逃此劫。”
他望着曹文逸平静安详的面容,眸光悠悠:
“曹真人修行百年,历经沧桑,如今尘缘已了,安然坐化,也算是一种圆满。”
金灵沉默了,她似是明白了什么,又似是什么都没明白。
只是觉得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,让她有些微微的不适。
抬头看向陈安,还想再问些什么,却见师父已转过身。
“走吧。”
陈安声音恢复了平淡。
“带你去寻一处好地方,送真人最后一程。”
他并未立刻移动曹文逸的遗体,而是先回返庐舍,寻来时迁与严华等人。
众人听闻曹真人坐化,皆是心头一震,面露哀戚。
虽相处时日不算太长,但曹文逸道行高深,为人平和,在山庄中亦颇受敬重。
陈安并未多言,只是将曹文逸的遗愿简单分说。
“真人一生求道,心向自然,不喜俗礼。”
“她意归于天地,我意将她安葬于桃山之上,与那桃树为伴,诸位以为如何?”
桃山乃是忘机庐灵气汇聚之地,那株桃树更是得了陈安点化,非同凡响。
将曹真人安葬于此,既合了她归于自然的心愿,亦是对这位修行前辈的一种敬重。
严华等人自无异议,纷纷点头称善。
“一切便依门主安排。”
当下,众人便不再耽搁。
陈安亲自上前,小心翼翼地将曹文逸的遗体抱起。
那身躯虽已失了生机,却依旧柔软,不见半分僵硬,面容安详,宛若沉睡。
清虚子、马灵、乔道清几位道友亦闻讯赶来,神情肃穆,默默跟在陈安身后。
一行人穿过竹林,绕过湖泊,沿着蜿蜒的山径,缓缓向桃山行去。
沿途遇到的庄户、弟子,见此情景,亦纷纷停下手中活计,驻足默哀,目送队伍远去。
桃山之巅,清风徐来,吹动新生的桃叶沙沙作响。
那株半灵桃树如今已是枝繁叶茂,生机勃勃,与初见时那孱弱模样判若两人。
陈安选了一处向阳之地,以法力开辟出一处简易的墓穴。
没有棺椁,亦无碑文。
曹真人这一生足够传奇,出身富贵,享尽繁华,却又离家而出,逐道而行。
对于她这般的人,不会在意死后的虚礼。
陈安将曹文逸的遗体轻轻放入其中,覆上新土。
众人依次上前,对着新坟躬身行礼,算是最后的送别。
没有哀乐,亦无哭泣。
只有山风吹过桃林的簌簌声,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。
一切都显得那般宁静,而又自然。
待众人散去,陈安独自立于坟前,久久不语。
金灵安静地陪在他身侧,仰头望着那株在风中摇曳的桃树,又低头看了看脚下隆起的新坟,眸子里似有思索。
“师父。”
她轻声问道。
“她化作了泥土,也会滋养这棵树吗?”
“或许吧。”
陈安收回目光,淡然一笑。
“尘归尘,土归土,本就是天地循环之理。”
他不再多留,领着金灵缓缓下山。
......
是夜,忘机庐内设宴,款待前来送别曹真人的几位道友,可气氛终究不复往日的轻松。
众人推杯换盏,言语间却也难免多了几分沉重。
曹文逸修行百年,道行之深,在当世已是凤毛麟角。
可即便如此,终究还是难逃寿元耗尽,坐化而去的一天。
这让在座的清虚子、马灵等人,皆是心头戚戚然。
“唉......”
清虚子放下酒杯,悠悠一叹。
“曹真人尚且如此,我等……前路渺茫啊。”
马灵默然点头,脸上难掩忧色:
“古法已末,纵得处玄道友开创新法,可这长生大道...终究是镜花水月,可望而不可及么?”
乔道清更是直接,将目光投向了主位上始终沉默不语的陈安:
“处玄,你开创新法,功德无量。”
“依你之见,此法...当真能通往长生么?”
此言一出,众人目光齐刷刷汇聚而来,皆是带着同样的期盼与迷茫。
陈安放下手中酒杯,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。
他并未直接回答,而是缓缓抬起头,望向窗外那轮悬于夜幕的皎洁明月。
月光清冷,亘古不变。
静静注视着这红尘俗世的悲欢离合,生死轮回。
良久,他方才缓缓收回目光,声音平淡,却也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坚定。
“长生之路,漫漫修远,贫道亦在上下求索。”
“前路如何,犹未可知。”
“然,道在脚下,行则将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