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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天书吧 > 其他类型 > 禁睡区 > 第375章 谁家灶台在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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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话那头的童音,像一根冰冷的针,扎进接线员麻木的神经。

消防部门的车辆在五分钟内呼啸而至,破门而入后,面对的却是一片死寂。

没有火灾,没有燃气泄漏,甚至连一丝烟火气都没有。

经验丰富的消防队长皱着眉,用专业仪器检测了数遍,灶台、管道、阀门,一切正常。

唯一诡异的,是那口不锈钢锅具的表面,正凝结着细密的水珠,一滴,一滴,沿着冰冷的金属弧度滑落,在陈旧的灶面上砸开一圈圈微小的涟漪,滴滴答答,像是永不停歇的泪痕。

司空玥赶到时,现场已被安宁局的特勤人员封锁。

她没有理会那些严阵以待的队员,径直走向那方小小的厨房。

屋主,一个面容枯槁的中年寡妇,正抱着膝盖缩在墙角,双眼空洞,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反应。

她丧子三年了。

司空玥从随身的工具盒里取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黄铜风铃,铃身篆刻着繁复的安魂符文。

她走到灶台前,伸出两根手指,用铜铃轻轻敲击了一下冰冷的灶眼。

叮——

一声清脆的颤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。

然而,诡异的事情发生了,那铃声并未如常消散,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长、扭曲,最终竟与角落里那寡妇沉重而压抑的呼吸节奏,实现了完美的同步。

一呼,铃音起;一吸,铃音落。

仿佛这灶台,已经变成了女人胸腔的一部分。

司空玥湛蓝的眼眸中数据流急转,她收起铜铃,又取出一个装着暗红色粉末的小瓷瓶。

识忆朱砂,以逝者骨灰混合秘药制成,能短暂映照出附着在器物上的强烈情感记忆。

她将朱砂均匀地洒在灶台上,口中低声念诵着古老的安魂咒。

粉末没有燃烧,没有发光,而是像被水浸湿的沙画,缓缓融化,在灰白的灶面上勾勒出一幕无声的影像。

影像中,还是那个女人。

每晚午夜,她都会走进厨房,从冰箱里取出一包速冻面条,放进锅里,接上冷水。

但她从不开火,也从不放任何调料。

她只是靠在灶台边,死死盯着那碗泡在冷水里的面,一看就是十分钟。

十分钟后,她会面无表情地将面倒进水槽,冲走,然后回到卧室,等待下一个午夜的降临。

整个过程,她没有说过一句话,没有流过一滴泪,更没有像“病灶行动”中其他人那样,敲击锅沿三下,呼唤亡魂。

影像消散,司空玥的心沉了下去。

她连夜返回安宁局的地下数据中心,调取了全城能量监测网络。

很快,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模式浮现出来。

在过去的七天里,共有四十九户家庭,出现了类似的“哭泣灶台”现象。

这些家庭的共同点只有一个:主人都处于极度的情感压抑状态,拒绝任何形式的宣泄,也从未参与过任何官方或民间倡导的“回应仪式”。

她在庞大的古籍数据库中,启动了关键词检索——“哀”、“泣”、“灶”。

最终,在一本名为《祭仪辑录》的宋代残卷批注中,她找到了一句几乎被历代注家忽略的记载:“哀而不语者,其灶自泣。魂不得入,亦不得离。”

司空玥的指尖瞬间冰凉。

她明白了。

比歇斯底里的呐喊更深沉的,是无声的悲伤。

当“病灶行动”用混乱的错误覆盖了系统原有的逻辑,让它无法再精准接收那些“犯错”的信号时,这个狡猾的残魂立刻转换了寄生形态。

它放弃了那些喧闹的情感,转而将目标锁定在这些沉默的、拒绝表达的破碎心脏上。

这些未曾释放的悲伤,像一个个稳定而纯粹的能量源,正被系统悄无声声地编织成一座座“静默伪门”。

它不再需要亡魂的回应作为桥梁,而是直接从生者的沉默中,收割最纯粹的情感能量。

林小满奉命走访了其中一户。

户主是一位退伍老兵,他的儿子在一次维和行动中牺牲。

每天傍晚六点,老人都会准时回家,在餐桌上摆好两副碗筷,像军人执行任务一样,一丝不苟地为对面的空位夹菜、添饭,甚至做出递筷和点头的动作。

全程,他一言不发。

“大爷,如果您想他,可以……”林小满试图引导,却被老人一声蕴含着雷霆之怒的低吼打断:“滚出去!”

那晚,林小满没有离开,他藏身在楼道拐角的阴影里。

他看见老人收拾完餐桌,独自一人走进厨房,背对着门口,肩膀剧烈地耸动。

老人抬起粗糙的手背,狠狠地在眼眶上擦了一下,又一下,却固执地不让一滴泪落下。

那一刻,林小凡豁然开朗。

这些人不是不信“敲三下”的仪式,他们是害怕。

害怕一旦开了口,那座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堤坝就会瞬间崩溃,再也无法止住。

他悄然退下楼,回到街心公园那座为纪念牺牲者而建的祭坛前。

他没有点香,也没有摆上祭品,只是在冰冷的石阶上跪下,用指关节,轻轻敲了敲地面。

“爸,”他低声说,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,“以前都是我给您讲故事。这次,我不讲了,我就在这儿陪着您。”

与此同时,城市的另一端,陈三皮感知到了那股“静默悲伤”的浓度已攀升至临界点。

这一次,他没有像上次那样,用一道“精神病菜”去掀起一场荒诞的狂欢。

他选择沉入更深的地方。

他的意识顺着外卖系统的脉络,潜入了城市最深处、最古老的那片燃气管网。

他像一个幽灵,在盘根错杂的管道中穿行,精准地找到了那四十九户“空气灶台”所连接的天然气表。

他没有现身,不引导回应,也不制造任何错误。

他只是伸出手,在那冰冷的金属表盘上,留下了一道微不可见的赤红色刻痕。

这道刻痕,是他以“幽冥之眼”注入的一丝“无序之火”,它唯一的指令就是——延迟。

从那一刻起,在这四十九户人家,火焰在无人注视时,会比设定的多燃烧三秒。

锅底水珠凝结的速度,会比物理规则慢上半拍。

就连灶台熄火后冷却的“噼啪”声,也会被推迟一瞬。

他用自己的力量,为这些沉默的悲伤,偷来了一点点不合逻辑的时间。

第七夜,子时。

那四十九处灶台仿佛接到了无声的指令,锅里的冷水竟在同一时刻,无火自沸。

滚烫的蒸汽升腾而起,在昏暗的厨房灯光下,渐渐凝聚出模糊的人影。

他们不开口,不索食,没有任何动作,只是隔着蒸腾的雾气,静静地看着厨房门口的生者,仿佛在等待一句迟到了太久的话。

城央最高楼的顶端,风声猎猎。

司空玥站在天台边缘,俯瞰着脚下明暗交织的万家灯火。

她点燃一支白色蜡烛,放在一台便携式录音设备旁,然后按下了播放键。

一阵电流的杂音后,一个略带疲惫的温柔男声响起:“玥玥,今晚临时加班,有个紧急修复,别等我吃饭了啊,早点睡。”

这是她丈夫生前,发给她的最后一通语音留言。

司空玥没有说话,也没有哭,她只是静静地听着,任由那段语音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。

当录音播放到第十遍时,她伸出纤细的手指,对着录音设备的麦克风,用不大不小的力道,轻轻敲了三下。

咚。咚。咚。

刹那间,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指令通过遍布全城的信号网络瞬间下达。

那四十九处“哭泣灶台”上不断滴落的“泪水”,在同一秒钟停止了流淌。

紧接着,那些水珠逆转向上,化作一缕缕纯净的白色雾气,无声地汇入天花板,最终消散于庞大的城市地下蒸汽网络之中。

城东某间老公寓里,一直蜷缩在墙角的寡妇猛地抬起头。

她看着那不再“哭泣”的灶台,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。

她终于扑向餐桌旁那张冰冷的空椅子,死死抱住,压抑了三年的悲恸如山洪决堤,哭出声来:“你怎么还不回来吃饭……你怎么还不回来……”

在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中,那口沉寂的锅,锅盖忽然“哐、哐、哐”地,极有规律地颤动了三下。

紧接着,一声极其轻微,却又清晰可闻的叹息,仿佛就响在她的耳边,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,像是有人终于能靠在她的肩上。

遥远的废弃烟囱顶端,那道被夜风吹拂的赤色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。

陈三皮的唇形未动,却仿佛有低语随风散去,飘向这座暂时获得安宁的城市。

“这次,轮到你们说了。”

四十九处“哭泣灶台”的异象,在一夜之间尽数平息。

城市在经历了“病灶行动”的癫狂与“静默悲伤”的压抑后,进入了一个极其罕见的、长达六天的绝对安宁期。

安宁局的警报系统从未如此寂静,仿佛那无孔不入的系统残魂彻底消失了一般。

这前所未有的平静,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,却又在心底滋生出一种更深的不安。

这寂静,不像是和平,更像是巨兽在风暴来临前,那一次深长的吸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