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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天书吧 > 历史军事 > 魏砥 > 第398章 江淮筑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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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都的决策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涟漪迅速扩散至淮河两岸。

曹丕采纳司马懿之策,以魏王令谕,征发豫州、兖州、徐州民夫十万,调拨淮南屯田兵卒三万,并由大将满宠总督筑城事宜,张辽、陈登所部皆需协防策应。所需的巨额钱粮、建材,如同无数溪流,开始向预定的筑城地点——合肥旧城以西,巢湖以北的一处名为皖口的险要之地汇聚。

时值初夏,淮泗之地已显闷热。皖口一带,原本的村落田舍已被清空,放眼望去,是连绵不绝的临时窝棚,以及如同蚂蚁般密集穿梭的人潮。监工的皮鞭声、民夫的号子声、夯土的沉闷撞击声、木材的切割声,混杂在一起,构成一幅宏大而残酷的画卷。

满宠亲临工地,他面容冷峻,治军严谨,对筑城之事更是一丝不苟。他手持皮鞭,巡视在初步挖掘的基槽旁,但凡有深度、宽度不合规格之处,立刻责令返工,监工与工头皆受鞭笞。

“快!快!都给我打起精神!秋汛之前,城墙地基必须高出地面三尺!”满宠的声音如同寒铁,不容置疑。他深知,时间紧迫,必须在江东反应过来并大举来犯之前,让这座新城初具规模,至少拥有基本的防御能力。

民夫们衣衫褴褛,在烈日和监工的驱赶下,搬运着巨大的条石和沉重的夯土。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,又在尘土中板结。不时有人因劳累或疾病倒下,便被迅速拖走,新的民夫立刻补上位置。人命在这宏大的工程面前,显得微不足道。

与此同时,来自河北、中原的能工巧匠,也开始指导建造城墙的关键部位——棱角分明的马面、深阔的护城河、以及储备守城器械的武库。一座军事要塞的雏形,正在无数人的血汗与辛劳中,一点点地从蓝图变为现实。

远在合肥的张辽,也感受到了这股压力。他麾下的骑兵被频繁调动,巡弋于筑城区域外围,防备可能出现的江东斥候或小股骚扰部队。他知道,这座城一旦建成,将成为卡在江东咽喉的一根硬骨,但也意味着,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,江淮前线的对峙将更加激烈。

“陈明远……你会坐视此城建成吗?”张辽勒马立于高坡,望向东南方向,目光沉凝。

曹魏在皖口大举筑城的消息,如同插上了翅膀,很快便通过暗卫和边境斥候,摆在了陈暮建业大将军府的桉头。

议事堂内,气氛凝重。

“曹丕竟行此釜底抽薪之策!”徐元看着地图上标注的皖口位置,眉头紧锁,“此城若成,西可屏护合肥,东可呼应广陵,扼守巢湖通往长江之水道,确实如同一把铁锁,将我北上之路牢牢锁住。其以逸待劳,迫我主动去攻,好毒辣的算计!”

庞统捻着胡须,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:“司马仲达……此人不出手则已,一出手便是直指要害。筑城虽耗国力,然一旦功成,则江淮态势逆转。曹丕这是舍奇袭而用正兵,欲以国力压我。”

“主公,此城绝不可令其顺利建成!”霍峻因东海新胜,得以参与此次高层军议,他语气激昂,“末将愿率水军并步卒,即刻北上,趁其城墙未起,根基未稳,一举踏平皖口!”

陆逊却持重地摇了摇头:“霍将军勇武可嘉,然曹丕既行此策,岂能无备?满宠非易与之辈,张辽、陈登虎视在侧,其征发民夫十余万,军中役兵亦不下数万,看似杂乱,实则互为犄角。我军若仓促兴兵,劳师远征,攻坚于敌预设之战场,正中其下怀。即便能胜,亦必伤亡惨重,动摇我江东元气。”

陈暮静静地听着臣僚们的争论,手指在皖口的位置轻轻敲击。他深知陆逊所言才是老成谋国之言。曹丕这一手,是阳谋。逼你在他选定的时间、地点,进行对他有利的消耗战。

“伯言所言甚是。”陈暮终于开口,声音平稳,听不出丝毫慌乱,“曹丕欲筑城疲我,耗我,我岂能遂他心愿?”

他站起身,走到舆图前,目光锐利:“他筑他的城,我练我的兵,固我的本。此时强攻,殊为不智。”

“难道就眼睁睁看着?”霍峻有些急切。

“自然不是。”陈暮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,“城,可以让他筑。但筑得舒不舒心,快不快,就由不得他了!”

他转向庞统:“士元,暗卫及军中斥候,加强对皖口及其周边情报搜集,尤其是其粮道、建材来源、民夫营地分布。寻其薄弱环节。”

“文聘、霍峻!”

“末将在!”两人齐声应道。

“水军不可懈怠,继续以‘猎鲨’分队袭扰青徐沿海,保持对臧霸的压力,令其无法全力支援淮南。同时,江北牛渚大营、历阳等据点,加强戒备,多布疑兵,做出随时可能北进的姿态,牵制张辽、陈登所部心神!”

“诺!”

“黄忠、邓艾!”

“末将在!”(黄忠虽镇曲阿,但此等军国大事,必有快马征询其意见)

“江淮前线,由汉升总督,士载辅左。严密监视魏军动向,尤其注意其小股部队渗透与斥候活动。可组织精干小队,于边境地带进行反侦察、反渗透,猎杀其斥候,袭扰其巡逻队,使其筑城外围,永无宁日!但切记,尺度拿捏,以小规模摩擦为主,不可引发大军决战。”

“老夫(末将)明白!”

“元直,内政诸事,尤其是粮秣、军械、船只打造,需更进一步。我们要让曹丕知道,他筑城消耗的国力,我江东,耗得起!甚至,比他恢复得更快!”

“统领命!”

一道道指令,清晰明确。陈暮的策略核心,便是一个“缠”字。不与你主力决战,但让你筑城的过程充满荆棘与损耗,同时加速自身发展,积攒实力。这是一种更为深沉的自信与耐心。

“江淮之地,他要筑一座铁城。那我江东,便要筑一副更硬的骨头!”陈暮目光扫过众臣,“看谁能熬得过谁!”

靖海营驻地,一场简朴而隆重的军功犒赏仪式正在举行。

霍峻、朱桓及参与鹰嘴崖之战的有功将士,皆受封赏。霍峻加俸禄,赐金帛。朱桓则因献火攻之策,首战立下大功,被正式擢升为靖海校尉,独立统领一营,仍隶属霍峻麾下,但有了更大的自主权。其余将士,按功行赏,或升迁,或赐金,士气高昂。

“朱校尉,恭喜了。”仪式后,霍峻对朱桓说道,语气中带着期许,“主公与文都督对你期望甚高,望你戒骄戒躁,勿负此任。”

朱桓抱拳,神色肃然:“末将定当竭尽全力,不负将军提携,不负主公厚望!”

然而,奖赏之后,便是更重的担子。霍峻传达了建业关于继续以“猎鲨”分队袭扰青徐,牵制臧霸,配合江淮大局的新指令。

“臧霸新遭重创,必如惊弓之鸟,防范更严。此后行动,需更加小心,战术亦需多变。”霍峻看着朱桓,“你既独领一营,日后行动,可自行拟定方略,报我知晓即可。可能胜任?”

这是在放权,也是更大的考验。朱桓感到肩头一沉,但更多的是被信任的激动与责任感。“末将必缜密筹划,不负所托!”

回到自己的营寨,朱桓立刻召集麾下军官,研究海图,分析臧霸可能采取的新策略。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执行者,更需要成为一个决策者。鹰嘴崖的胜利给了他信心,但也让他更清楚地认识到海战的复杂与残酷。他深知,下一次出击,绝不会再如此顺利。他需要学习、揣摩的还有很多很多。

功赏是激励,独当一面则是真正的磨砺。朱桓这只初展翅翼的雏凤,开始在风浪中学习如何翱翔。

丹阳,关羽院落。

陈暮并未对关羽隐瞒江北的剧变。在一次例行的“探访”中,由邓艾看似无意地提及了曹丕在皖口大举筑城之事。

关羽闻言,持卷的手微微一顿,随即又恢复平澹,只是凤目之中,闪过一丝极快的精光。他依旧没有评论,但陈暮和邓艾都能感觉到,这位身陷囹圄的猛将,其心神并非完全超然物外。

待陈暮与邓艾离去后,关羽独自在院中舞了一趟刀。刀风呼啸,卷起满地落花,凌厉之气更胜往日。收刀而立,他气息微喘,望着北方,久久不语。

曹丕筑城,意在长久对抗江东,甚至为日后南征打下基础。这无疑加剧了天下的分裂,也使得他心中那个“兴复汉室”的目标,似乎更加遥远。而陈暮的应对,沉稳老辣,以静制动,显示出其日益成熟的战略眼光和雄厚的底气。

一边是篡汉之曹贼,正不惜民力大兴土木;一边是割据之强藩,却深根固本沉稳应对。而他,汉寿亭侯,刘备麾下前将军,却只能在这江东庭院之中,空耗岁月。

一种难以言说的憋闷与焦躁,在他胸中积聚。陈暮的礼遇,像温暖的蚕丝,一层层包裹着他,柔软,却坚韧,让他有力无处使。他有时甚至会想,若当初在麦城战死,是否反倒是一种解脱?

但每每念及大哥刘备,念及三弟张飞,念及刚刚回到成都的儿子关平,这份死志便又动摇了。

“唉……”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,消散在江南的暖风中。他的骄傲,他的忠义,他的抱负,在这现实的囚笼中,经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。陈暮不杀他,不放他,亦不强逼他,只是将他置于此地,如同一面镜子,映照着他内心的挣扎,也映照着天下格局的变迁。

成都,汉中王府。

诸葛亮同样密切关注着东线的动向。曹丕筑城皖口,陈暮以静制动的消息相继传来。

刘备看着舆图,叹道:“曹丕此举,是铁了心要先稳固中原,再图江南了。只是苦了江淮百姓……明远能沉得住气,倒是出乎孤的意料。”

诸葛亮轻摇羽扇,澹澹道:“陈明远非孙仲谋,其志不小,其力亦足。曹丕筑城,虽可一时得利,然旷日持久,消耗巨大,若不能速胜,反成拖累。于我军而言,未必是坏事。”

他顿了顿,指向五丈原方向:“如今之要,仍在西线。曹真、张合据险而守,我军粮道绵长,急切难下。需得另寻破局之策。”他脑海中,再次浮现出那条险峻的“傥骆道”,以及江东那位年轻参军朱桓的大胆设想。虽不可行,但其思路,却给了他启发。

“孔明有何想法?”刘备问道。

“亮正在思忖,或可遣一偏师,伴作疑兵,吸引曹军注意,主力则……”诸葛亮的声音低了下去,与刘备密议起来。

与此同时,回到成都并被任命为裨将军,统领一部分原关羽旧部的关平,正在积极整训部队。他将在江东的见闻,尤其是江东军严明的纪律、精良的装备和高效的后勤,择其可行者,融入自己的练兵之中,虽初时引来一些老部下的微词,但在他以身作则和刘备的支持下,也逐渐推行下去。

东线的筑城与对峙,似乎并未直接影响西线的战局,但那无形的压力,以及江东展现出的实力与潜力,如同水底暗流,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成都的决策与心态。天下这盘大棋,每一处的落子,都在牵动着全局。

江淮的夯声阵阵,东海的波涛不息,西线的对峙依旧,建业的根基日深。乱世的画卷,在血火、汗水与谋略中,继续缓缓铺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