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的冬日,在紧张与忙碌中悄然流逝。
关中大地如同一个久病初愈的病人,在朝廷不惜代价的“汤药”滋养下,总算勉强吊住了元气,显露出一丝微弱的生机。
流民在“以工代赈”的政策下,得以存活,并开始参与到修复城墙、疏浚渠道的劳作中,虽然辛苦,但至少每日能有两顿稀粥果腹,眼中不再是彻底的绝望。
部分无主荒地被丈量、分配,只待来年开春,播下希望的种子。
数万西凉降卒的整编也接近尾声,打散融入各军后,并未掀起大的波澜。
一切,似乎都在荀彧、陈宫、卢植等人呕心沥血的操持下,艰难地向着好的方向扭转。
不过刘辩知道,这脆弱的平衡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堡垒,任何一点外部的剧烈冲击,都可能使其瞬间崩塌。
这一日,刘辩正在行在书房内,与荀彧、陈宫商议开春后鼓励垦荒的具体细则,典韦那粗豪的嗓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,如同炸雷般在门外响起:
“陛下!陛下!出大事了!南阳……南阳那个袁术,他……他造反了!!”
“哐当!”陈宫手中的茶盏失手跌落在地,摔得粉碎,温热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袍角,但他浑然未觉,只是猛地抬起头,脸上血色尽褪,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。
荀彧更是霍然起身,一向温润如玉的脸庞瞬间变得铁青,身体甚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起来。
刘辩的心脏也是猛地一缩,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!
他虽然知道袁术有野心,也预感到这家伙可能会搞出点事情来牵制袁绍或者给自己添堵,但他万万没想到,袁术竟然敢……称帝?!
原本以为自己穿越过来,已经改变了后面的历史,袁术应该没有机会得到传国玉玺,也应该不会狂妄地称帝了,没有想到他还是称帝了。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造反割据,这是赤裸裸的僭越!是对汉室四百余年江山最彻底的背叛和践踏!
“进来说!怎么回事?!”刘辩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一丝颤抖。
典韦几乎是撞开门冲了进来,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皱巴巴的、似乎被汗水浸透的绢帛急报,脸上横肉抽搐,环眼圆睁,如同被激怒的雄狮:
“陛下!南阳八百里加急!袁术……袁术那狗贼,他之前把治所挪到了更靠近淮河的汝南郡汝阳县,就在那里,他……他公然搭建祭坛,祭告天地,自立为帝了!国号……国号‘仲家’!改元‘仲兴’!
他还……还册封了皇后,立了太子,设置了文武百官!
直娘贼,不知道他去哪里搞到一块假的传国玉玺,拿出来显摆了!
说是什么‘代汉者当涂高’,‘涂’就是‘路’,‘路高’就是他袁术的字‘公路’!放他娘的狗臭屁!”
典韦气得语无伦次,唾沫横飞,将那份急报重重地拍在刘辩的案几上。
刘辩一把抓过急报,快速展开。
上面的字迹因为传递的急促而有些潦草,但内容却如同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眼睛生疼!
“……(袁术)伪称‘仲家皇帝’,僭用天子仪仗,建号改元,置公卿百官,郊祀天地……伪诏传檄,妄言汉室气数已尽,谶纬当途,谬承天命……据探,其以张勋为大将军,桥蕤、纪灵等为上将,伪都于汝阳,窥伺徐州、荆州……”
每一个字,都像是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刘辩的心头!
他预料过袁术会嚣张,会跋扈,甚至会公然对抗朝廷,但他还是低估了这厮的愚蠢和疯狂!称帝?他怎么敢?!
在这个汉室虽然衰微但大义名分依旧深入人心的时代,称帝就意味着将自己置于天下公敌的位置!
这已经不是野心,而是自取灭亡的癫狂!
“噗——”荀彧猛地捂住胸口,脸色由青转白,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,身体摇摇欲坠!
“文若!”刘辩和陈宫大惊失色,连忙上前扶住他。
“陛下……臣……臣失态了……”荀彧推开刘辩的手,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迹,但他的眼神却如同燃烧的火焰,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悲愤与决绝,
“袁术逆贼!竟敢……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!此獠不除,汉室威严扫地,天下纲常何存?!
臣……请陛下即刻下诏,发天下兵,共讨此国贼!臣愿为前驱,万死不辞!”
这位向来以冷静、持重着称的王佐之才,此刻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对汉室江山的忠诚,彻底失态了。
即使按照以前的历史,他在曹操手下做事,也是心存汉室。
袁术此举,触碰到了他心中最不可动摇的底线!
陈宫亦是须发戟张,咬牙切齿:“陛下!荀令君所言极是!袁术此贼,罪恶滔天,罄竹难书!
其僭越称帝,已非寻常叛逆,乃天下共击之国贼!
必须立刻予以雷霆之击,将其碾为齑粉,方能震慑天下不臣之心,重振汉室声威!”
刘辩扶着案几,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。
他深吸了几口气,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冲垮理智的暴怒。
他明白,越是这种时候,自己越不能乱。
袁术称帝,看似是巨大的危机,但何尝不是一个机会?
一个将袁氏势力彻底打上乱臣贼子标签,一个让朝廷重新凝聚人心、彰显正统的绝佳机会!
“文若,你的身体……”刘辩看向荀彧,眼中带着关切。
“陛下,臣无妨!”荀彧挺直了腰杆,尽管脸色依旧苍白,但眼神却异常坚定,“些许小恙,不足挂齿!讨逆之事,刻不容缓!”
刘辩点了点头,目光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:“好!袁术自寻死路,朕便成全他!”
他猛地转身,对典韦下令:“击鼓!鸣钟!召集所有在长安的文武百官,即刻于宣室殿议事!朕要让全天下都知道,叛逆的下场!”
“喏!”典韦怒吼一声,转身如同旋风般冲了出去。
很快,低沉而急促的鼓声和悠远而肃穆的钟声,响彻了整个长安城上空。
所有听到这钟鼓声的官员,无论职位高低,无论在处理何事,都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一切,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,向着未央宫旧址旁的临时行在赶来。
所有人都意识到,出大事了!
宣室殿内,炭火烧得噼啪作响,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肃杀。
刘辩高坐于御座之上,面色沉静,但那双年轻的眼眸中,却蕴含着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意。
他没有穿平日相对随意的常服,而是换上了庄重肃穆的黑色帝王冕服,头戴十二旒冕冠,腰佩长剑,不怒自威。
荀彧、陈宫、卢植、吕布、张辽、高顺、徐晃等文武重臣分列两侧。
文官们人人面色沉痛,愤慨溢于言表;武将们则是个个摩拳擦掌,眼中杀机毕露。
当刘辩将袁术在汝阳僭越称帝的消息当众宣布时,整个大殿先是死一般的寂静,随即如同炸开了锅一般!
“什么?!袁术称帝了?!”
“大胆逆贼!安敢如此!”
“国贼!此乃十恶不赦之国贼!”
“陛下!臣请立刻发兵,踏平汝阳,擒杀此獠!”
惊呼声、怒骂声、请战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,群情激愤,许多老臣更是气得浑身发抖,老泪纵横,捶胸顿足,痛心于汉室威严遭此亵渎。
吕布更是第一个跳了出来,他本就因为被颜良、文丑挡在河间而憋了一肚子火,此刻听到袁术称帝,更是找到了宣泄口,声音如同惊雷:“陛下!袁术逆天而行,人神共愤!
末将愿亲提一旅之师,东出武关,直捣汝阳,必亲手斩下袁术狗头,将其伪朝上下,碾为齑粉!若不能成,甘当军法!”
他声若洪钟,杀气腾腾,瞬间压过了殿内的嘈杂。
张辽、高顺、徐晃等将也纷纷出列请战:“末将等愿随温侯,讨平国贼!”
刘辩抬手,示意众人安静。
他目光扫过群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:
“袁术悖逆人伦,僭号称帝,其罪滔天,神人共弃!此獠不除,朕无颜见汉室列祖列宗于地下,无颜对天下亿万黎民!”
他顿了顿,语气转为高昂:“然,讨逆之事,关乎国体,需谋定而后动!
袁术虽狂,然其据有南阳、汝南等富庶之地,麾下亦有数万兵马,不可小觑。且其僭位之初,必然防备森严。”
他看向荀彧:“文若!”
“臣在!”荀彧踏前一步,虽然面色依旧不佳,但眼神锐利。
“即刻拟旨!其一,明发天下讨逆诏书!将袁术僭越之罪,昭告四海!历数其罪状,言明其‘伪仲氏’政权之非法!告诉天下人,凡我汉室臣民,皆有讨逆之责!”
“其二,传檄各州郡!令荆州刘表、豫州、徐州陶谦、扬州等地,严守疆界,不得与伪仲氏政权往来,并整军备战,听从朝廷调遣,共讨国贼!”
“其三,以朕之名,诏令天下!凡擒杀或献袁术首级者,封万户侯,赏千金!凡弃暗投明,斩杀或擒获其伪公卿大将者,依功封赏!凡其麾下士卒百姓,只要幡然醒悟,放下武器,朝廷概不追究!”
刘辩一条条命令发出,条理清晰,杀气凛然。
他要的不是一时意气,而是要利用这个机会,最大限度地孤立袁术,凝聚人心,甚至借此整合那些尚且观望的州郡力量。
“臣,领旨!”荀彧躬身,立刻到一旁奋笔疾书。
“公台!”刘辩又看向陈宫。
“臣在!”
“你负责统筹各方情报,密切关注袁术伪朝内部动向,以及天下各方,尤其是袁绍、曹操、刘表、刘备等人的反应!朕要第一时间知道,谁忠谁奸!”
“臣明白!”陈宫领命。
“卢公!”刘辩看向卢植。
“老臣在!”
“稳定关中,保障后勤,乃讨逆之根基!安抚流民,恢复生产,整饬吏治,筹集粮草军械,此三事,朕便全权托付于您与文若了!前方将士能否安心杀敌,全赖后方是否稳固!”
卢植激动得胡须颤抖,深深一揖:“老臣必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!绝不让陛下有后顾之忧!”
最后,刘辩的目光落在了以吕布为首的武将们身上。
“奉先!”
“末将在!”吕布精神抖擞,大声应道。
“整军备战!以你为主将,张辽、高顺为副,徐晃留守函谷关!给你们十日时间,整顿兵马,调配粮草!十日后,朕要看到一支士气高昂、兵甲精锐的讨逆大军,兵发武关,剑指南阳!”
“末将领命!”吕布、张辽、高顺齐声吼道,声震屋瓦。
吕布更是兴奋得脸色通红,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!
“记住!”刘辩的声音如同寒铁,“此战,不为攻城略地,只为诛杀国贼袁术!朕要的,是速度,是雷霆万钧之势!
要在天下人反应过来之前,打掉他这个可笑的伪帝梦!要让所有人看到,背叛汉室,是何等下场!”
“是!陛下!”众将轰然应诺。
安排完这一切,刘辩才缓缓坐回御座,感觉一阵疲惫袭来,但更多的是一种肩负重任的沉重和必须胜利的决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