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针落地前,谢云书猛地收手。
一滴血珠从指尖渗出,坠在青砖上,像一颗不肯融化的霜。
他不动声色地用袖角擦去,可那阵刺骨寒流已顺着经络逆窜而上,直逼心脉——旧疾如影随形,在最安静的夜里悄然反扑。
窗外脚步轻响,苏晚晴推门进来,手中托着瓷盒与药罐,眉心微蹙:“又发了?”
她没等回答,便撩开他的衣袖,露出腕间那一道蜿蜒如蛇的暗青痕迹。
那是七年前火场救她时留下的烙印,也是贯穿他全身经络紊乱的根由。
她拧开温络膏的盖子,一股辛辣暖香弥漫开来——这是她以辣椒油、肉桂粉、发酵蜂胶与三七细末反复熬制的新方,专为通经活络而创。
指尖蘸膏,按压内关、神门、太渊诸穴,力道沉稳精准,如同耕田犁地,一寸寸翻松板结的土壤。
“还疼吗?”她低声问。
谢云书靠在椅背上,闭目喘息,嘴角却勾起一丝笑:“从前我以血养针,日日刺穴控脉,只为压制这具残躯。如今倒好,全靠你养命。”
“那你可得好好活着。”她揉着他僵硬的肩背,掌心滚烫,“别忘了,我最早可是靠腌菜起家的。你的脉,我的菌,本就是一路走来的老搭档。”
话音未落,院外传来窸窣声响。
瓜棚底下,谢知耕正蹲在藤蔓间,用小勺将一滴滴乳白菌液喂入根部土壤,嘴里嘀咕着:“爹的针稳了,我的瓜才能甜。”他信奉母亲说过的那句话:好土养根,好根生甜,人心稳了,万物才肯结果。
那株蜜瓤瓜是他偷偷用《耕食录》中“双菌共育法”培育的试验品,如今每一片叶子都泛着玉质光泽,仿佛吸尽了月华。
而此刻,村东老槐树下,已围满了人。
秋收后的第一个清晨,村民们发现树下多了一块新立的木牌,非字非文,竟是一幅彩绘长卷:左边是苏晚晴弯腰插秧,裤脚沾泥,目光坚毅;右边是谢云书执针立于山巅,白衣猎猎,似在引雷定脉;中间一条蜿蜒小路通向学堂,路上跑着两个孩子——一个捧瓜,一个提灯,笑得灿烂。
无人署名。
但苏晚晴一眼认出,那是小禾的笔触。
那个曾饿得啃树皮、如今已在医庐抄方的小孤女,用炭条和野果染汁画出了她心中的“耕读图”。
她望着远处:陆沉正蹲在地上教学生辨土质,罗十七领着孩童敲战鼓练节奏,连曾经欺压她的族老,如今也佝偻着背,在学堂门口扫落叶。
她轻轻握住谢云书的手:“原来我们早就不是主角了。”
他望着那幅画,眸光微动,终是低声道:“他们才是未来的根。”
镜头缓缓拉远——晨光洒在七十二州地图之上,所有脉亭灯火未熄,微光闪烁,如同大地上永不坠落的星子。
然而就在此夜子时,李小豆巡至西岭第三脉亭,忽觉灯焰由蓝转紫,且跳动无序。
他心头一凛,急忙翻开《脉动图》残卷对照,却发现今晚的地气波动……竟与三年前寒疫暴发前夜的征兆分毫不差。
与此同时,医庐深处,阿芷翻遍泛黄手稿《乡间百病方》,指尖停在一页残破纸页上,喃喃道:
“湿毒郁表,发热不汗,舌苔厚腻……当以发酵黄芪配伍姜炭,发汗解表。”
可——
村中药窖里,最后一坛陈年黄芪曲,已在昨日用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