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湿气还没完全从发梢散去。那股甜腻的香水味顽固地附着在每一寸皮肤、每一根纤维上,像一层看不见的薄膜,把段新红裹在里面。她坐在那块铺在台面上的白绒布上,阳光晒着的地方有点暖,晒不到的地方依旧泛着凉。苏小小背对着她,伏在书桌前,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,规律得让人昏昏欲睡。房间里那些娃娃沉默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,玻璃眼珠映着窗外的光。

段新红动了动僵硬的脚趾。布料的纤维摩擦着皮肤,触感清晰得过分。这种无所事事的等待比直接的折磨更消磨人。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那颗心就那么悬着,落不到实处。她偷偷抬眼去看苏小小的背影,少女的肩膀单薄,微微随着写字的动作起伏。看起来很无害。可段新红忘不了昨天那双黑眼睛里灼人的热度,和那句“只属于我一个人”。

笔尖的声音停了。苏小小放下笔,伸了个懒腰,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。她转过身,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台面上的段新红身上,像是确认她的所有物是否安好。段新红立刻垂下眼,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,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。

苏小小站起身,没有立刻走过来。她走到那个靠墙的白色梳妆台前,拉开了其中一个抽屉。翻找东西的细碎声音传来。段新红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。又是什么?新的清洗工具?还是……

苏小小拿着什么东西走了回来。不是瓶子,不是刷子。她手里拿着一个深棕色的皮质卷尺,看起来有些年头了,边缘微微磨损,金属卡扣闪着暗沉的光。另一只手里是一个翻开的小小的笔记本,封皮是柔软的牛皮纸,以及一支削得很尖的铅笔。

她把东西放在台面上,就在段新红旁边。卷尺摊开一部分,露出里面白色的、印着黑色刻度的布质尺身。那刻度精细,数字密密麻麻。段新红看着那卷尺,喉咙有些发干。她似乎猜到要发生什么了。

苏小小俯下身,脸凑得很近。她身上那股淡淡的、与香水不同的、属于她自身的洁净气息混合着残留的甜香,笼罩下来。她没有立刻动手,而是先用目光细细地巡弋,从段新红的头顶看到脚底,像是在心里初步估算着。

“别动。”苏小小轻声说,语气很平和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。

冰凉的皮质卷尺贴上了段新红的头顶。金属卡扣轻轻抵着她的头骨,那触感让段新红猛地一颤,几乎要跳开。但她强迫自己钉在原地,像一尊真正的雕塑。苏小小的手指按着卷尺的另一端,小心地将尺子拉下来,沿着她的身体轮廓,一直垂到脚底。她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段新红的耳朵,脖颈,带来一阵战栗。

“身高……”苏小小喃喃自语,歪着头看着尺子上的刻度,然后在那个小笔记本上飞快地记下一个数字。铅笔划过纸面,发出窸窣的声音。

卷尺离开了。段新红刚想悄悄松一口气,那冰凉的触感又贴了上来。这次是绕着她的头围。尺子松松地圈住她的额头,苏小小的手指在后面调整着松紧,既不能勒着,也不能太松。段新红屏住呼吸,感觉自己像一个等待被量体裁衣的木偶。

“头围……”又一个数字被记录下来。

接着是肩宽。卷尺横过她瘦削的肩膀,两端的金属片冰着她的锁骨。苏小小的动作很专业,很冷静,完全没有之前那种带着痴迷的抚摸感,更像一个严谨的工匠在测量材料的尺寸。

胸围。尺子从她的腋下绕过,环绕胸部最丰满的地方。段新红感到一阵强烈的羞耻,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热。她闭上眼,试图把自己从这具正被仔细丈量的身体里抽离出去。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——曾经,她也站在裁缝店里,被柔软的皮尺测量,为了定制合身的、能凸显她身材优势的昂贵衣裙。那时候,她是主导者,是消费者,测量是为了取悦自己,为了狩猎。现在,她成了被测量的对象,尺寸被记录在案,是为了满足另一个人的制作欲和占有欲。

腰围。卷尺在她腰间收紧,勒出清晰的触感。苏小小似乎对她的纤细很满意,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。

臀围。腿长。臂长。手长。脚长……

卷尺像一条冰冷的蛇,在她身体各处游走。金属卡扣和尺身边缘不时贴上皮肤,激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。苏小小极其耐心,测量得一丝不苟。遇到不确定的地方,她会反复测量两三次,直到确认数字准确无误。她的呼吸轻轻拂在段新红的皮肤上,温热的,与卷尺的冰凉形成诡异的对比。

段新红像个提线木偶,被摆弄着抬起手臂,伸直双腿,转过身。她完全放弃了抵抗,任由对方动作。大脑一片空白,只剩下身体各个部位被触碰、被丈量的感觉无比清晰。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,而被分解成了一个个数据:身高、头围、肩宽……这些数字定义了她此刻的存在价值——一个可供制作衣服的、活着的模型。

终于,所有的测量似乎结束了。苏小小直起身,轻轻甩了甩手里的卷尺,将它慢慢卷回皮质的套子里。那个小笔记本上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好几行数字。她拿起本子,仔细地看着,手指顺着数字一行行滑过,像是在欣赏一幅杰作的蓝图。

“好了。”苏小小放下本子,目光重新落到段新红身上。那目光里带着审视,也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。“尺寸都很标准,很好。可以做很多好看的衣服了。”她想象着那些尚未存在的、精致小巧的衣裙,眼神有些飘忽,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构思里。

段新红依然僵硬地站在原地,身体上似乎还残留着卷尺冰凉的触感和被反复触碰的不适感。阳光移动了一点,将她半个身子笼罩在光晕里。她看着苏小小那副沉浸在制作欲望中的表情,心里一片冰凉。

测量结束了。但段新红知道,这只是一个开始。那些被记录下来的数字,即将变成一件件实实在在的、包裹她身体的衣物。那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笼,用布料和丝线编织而成,同样由苏小小绝对掌控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半干不湿、皱巴巴的旧裙子,第一次觉得,或许赤身裸体,反而更自由一些。至少,那还是她自己原本的样子。

苏小小小心地收好了卷尺和笔记本,像是收藏起最重要的图纸。她心情似乎很好,甚至轻轻哼起了一段不成调的、舒缓的曲子。她走到段新红面前,没有立刻把她放回音乐盒,而是又捧起她,走到窗边。

“看,”她指着窗外楼下花园里一个穿着新裙子、正在玩耍的小女孩,“她的裙子真俗气,颜色配得糟糕透了。”苏小小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优越感,“等我给你做好新衣服,你会比她们所有人都漂亮。你是独一无二的。”

段新红看着窗外那个奔跑的小女孩,女孩的笑脸在阳光下很生动。她感到一种巨大的荒谬。外面是鲜活的世界,是真实的生命。而她,被囚禁在这个布满娃娃的房间里,被测量,被规划,即将被套上“独一无二”的华服,成为一个更精致的、活着的展示品。

苏小小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头发,带着怜爱,也带着所有权。“很快,你就会有新衣服穿了。”她承诺道,语气笃定。

段新红闭上了眼睛。她不想看窗外,也不想听苏小小的规划。她只感觉到累,一种从灵魂深处弥漫上来的、沉重的疲惫。尺子量走的,不仅仅是身体的尺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