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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国初年,山东沂蒙山脚下有个周家峪,村里有个叫周老栓的富户,家中有良田百亩,瓦房十余间,是方圆几十里数得着的体面人家。可周老栓年近五十,却有一桩心病——他娶了一房正妻两房妾室,却只得一个儿子,取名周继祖。

这周继祖自小体弱多病,长到十八岁上,已是药不离口。周老栓请遍了四乡八村的名医,甚至远赴济南府请来洋大夫,都说是先天不足,只能调养,难以根治。

这一日,周老栓又请来一位游方道士。那道士掐指一算,面色凝重道:“贵公子命中有此一劫,若是过了二十岁,便可平安无事;若是过不去...”道士摇摇头,不肯再说下去。

周老栓心中惶惶,忙问有何化解之法。道士沉吟片刻,道:“除非能找到八字相合之人借寿延命,只是这等法术有违天道,恐遭天谴。”

便在这时,村里来了个姓胡的算命先生,人称胡半仙。此人四十上下年纪,面白无须,一双眼睛似笑非笑,据说精通奇门遁甲,能通阴阳。村里人对他既敬且畏,私下传言他并非凡人,而是得了道的“狐仙”。

周老栓病急乱投医,便将胡半仙请至家中。胡半仙看了周继祖的面相,又问了生辰八字,闭目掐算良久,忽然睁开眼道:“周老爷,令郎这病,寻常医药是治不好的。”

周老栓忙问:“仙长可有妙法?”

胡半仙捋须笑道:“妙法倒是有一个,只是不知周老爷敢不敢用。”

周老栓拍胸道:“只要能救犬子一命,便是倾家荡产,我也愿意!”

胡半仙屏退左右,低声道:“不须倾家荡产,只须借尸延嗣。”

周老栓不解:“何为借尸延嗣?”

胡半仙道:“简单说,就是找一刚死之人,借其尸身,为令郎续命接嗣。此法若成,不仅令郎病体可愈,更能保周家香火旺盛。”

周老栓虽觉此法诡异,但爱子心切,当即应允。胡半仙又道:“不过此事有三难。其一,需找一新死男子,生辰八字要与令郎相合;其二,需那死者家人心甘情愿;其三,需在死者断气后一个时辰内施法。”

周老栓皱眉道:“前两条尚可设法,只是这第三条,时间如此紧迫,如何来得及?”

胡半仙笑道:“这便是天意了。周老爷且宽心,三日内必有应兆。”

说来也巧,第二日傍晚,村里佃户赵老六突然暴病身亡。这赵老六家中贫寒,留下老母妻子和三个年幼的孩子,连口薄棺都买不起。周老栓闻讯,心中一动,忙让管家去打听赵老六的生辰八字。不料这一打听,竟与胡半仙所言完全吻合!

周老栓又喜又忧,喜的是找到了合适之人,忧的是如何让赵家心甘情愿。思忖再三,他亲自前往赵家,不仅许诺厚葬赵老六,还答应免去赵家五年佃租,另赠良田十亩。

赵家婆媳正为日后生计发愁,见周老爷如此慷慨,自是千恩万谢。周老隐晦提起借尸之事,只说需借赵老六尸身一用,为周家祈福。赵家婆媳虽觉奇怪,但想到周家恩情,又听说不伤遗体,便答应了。

当夜子时,月黑风高,胡半仙在周家后院设下法坛。他让周继祖躺在东首,又命人将赵老六的尸体抬至西首。法坛四周插满五色旗幡,中间摆放香炉烛台,甚是诡异。

胡半仙披发仗剑,脚踏七星步,口中念念有词。忽然间阴风大作,旗幡猎猎作响,烛火由红转绿。周老栓与几个心腹家人躲在廊下,看得心惊胆战。

只见胡半仙剑尖一指,一道白光射入赵老六尸身。那原本僵硬的尸体竟微微颤动起来!胡半仙又取出一道符箓,焚化后混入水中,让周继祖服下。

说也奇怪,周继祖服下符水后,苍白的脸上竟泛起红晕,呼吸也平稳了许多。而赵老六的尸体则渐渐停止了颤动,恢复如初。

法事完毕,胡半仙对周老栓道:“大功告成。令郎已借得赵老六二十年阳寿,性命无忧矣。只是...”

“只是什么?”周老栓忙问。

胡半仙道:“只是这借来的阳寿,须得以子嗣延续。三年之内,令郎必须有后,否则法术反噬,恐有性命之忧。”

周老栓连连点头:“这个自然,我即刻为犬子操办婚事。”

不出半年,周继祖娶了邻村富户之女王氏为妻。说来也怪,原本病怏怏的周继祖婚后日渐康健,不仅能下地行走,还能帮忙料理家务。周老栓看在眼里,喜在心头,对胡半仙更是感恩戴德。

然而好景不长,一年过去了,王氏的肚子始终不见动静。周老栓心急如焚,又请来胡半仙。胡半仙掐指一算,皱眉道:“少奶奶命中有子,只是时辰未到。我再施一法,助她一臂之力。”

当晚,胡半仙又做法事,完毕后对周继祖道:“三月之内,必有喜讯。只是此子非同寻常,须得好生教养。”

果不其然,两月后王氏确诊有孕。周家上下欢天喜地,预备婴儿用品,只等小少爷降生。

十月怀胎,一朝分娩。王氏临盆那夜,周家院中忽然传来阵阵异香,产房内红光满室。接生婆抱出婴儿时,面色惊疑不定。

周老栓接过孙子一看,不禁愣住了。这婴儿眉目间,竟有几分似那死去的赵老六!

“想来是借尸延嗣的缘故。”周老栓自我安慰道,为孙子取名周福生,寓意福气生生不息。

这周福生自小聪明伶俐,三岁能诵诗,五岁能作文,被周家视为掌上明珠。然而奇怪的是,这孩子与父母并不亲近,反而特别喜欢往赵家跑。

起初周家不以为意,以为小孩贪玩。可周福生六岁那年,发生了一件怪事。

那日清明,周家全员上坟祭祖。行至半路,周福生忽然指着一条小路道:“这边走更近。”

周继祖笑道:“傻孩子,那是去赵家坟地的路,咱们周家祖坟在东山。”

周福生却坚持道:“没错,我去年就是从这里走的。”

王氏脸色顿变:“休得胡言!你何时去过赵家坟地?”

周福生眨眨眼,不再说话。当晚回家,周福生突发高烧,口中呓语连连,说的全是赵家之事,甚至准确说出了赵老六下葬时的细节。

周老栓心生疑虑,暗中查访。这才得知,每年清明,都有人提前祭扫过赵老六的坟墓,摆放的祭品竟与赵老六生前喜好一般无二!

更诡异的是,赵家的光景这几年竟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。赵老六的长子原本愚钝,突然开了窍,做买卖连连得手;赵家的田地也连年丰收,好似有神灵庇佑。

周老栓越想越疑,便备了厚礼,再去请教胡半仙。不料胡半仙早已离去,只在住处留下一封书信。

信中写道:“周老爷台鉴:借尸延嗣,实为逆天而行。今时限将至,老夫不得不去。令孙福生,实为赵老六转世,因法术之故,携两世记忆。待其十二岁生辰,前世记忆将完全苏醒,届时是福是祸,全看周家这些年的造化。老夫泄露天机,已遭天谴,望周老爷好自为之。”

周老栓读罢信,如遭雷击,踉跄回家,一病不起。

周继祖得知真相,又惊又怒。再看儿子周福生,越看越觉得不像周家人,心中芥蒂日深。王氏察觉丈夫疏远儿子,追问之下得知实情,痛哭不已。

自此,周家再无宁日。周继祖终日借酒消愁,王氏以泪洗面,周老栓卧病在床。只有周福生懵懂无知,依旧每日读书玩耍。

转眼周福生已十一岁,聪慧过人,县学先生称其必能考取功名。然而周家上下对他态度复杂,既爱其才,又忌其身世。

这年腊月,赵老六的妻子病重。周福生不知从何得知消息,偷偷跑去赵家探望。一进赵家门,他竟脱口而出:“娘,我回来了!”

赵家人大惊失色。周福生却似换了个人,对赵家事务了如指掌,甚至连赵老六生前藏私房钱的地方都一清二楚。

消息传到周家,周继祖勃然大怒,带人闯入赵家,要强行带走周福生。赵家人自然不肯,两家人争执不下。

便在这时,久无音讯的胡半仙突然出现。他须发皆白,似老了二十岁。

“因果循环,报应不爽。”胡半仙叹道,“当年我为一己私利,施此邪法,如今大限将至,特来了却这段公案。”

胡半仙对周继祖道:“周公子,福生虽具赵老六魂魄,却实是你的骨血。这些年来,赵家运势好转,实是福生暗中相助之故。他心存两世记忆,对生养之恩与血脉之情皆不能忘,内心之苦,非常人所能体会。”

又对赵家人道:“赵老六借尸还魂,虽得续命,却使周家父子离心,内心愧疚,故暗中帮扶赵家,以偿心愿。”

最后,胡半仙将周福生叫到面前,问道:“福生,今日当着两家人面,你自抉择,愿做周家人,还是赵家人?”

周福生泪流满面,跪地叩首:“生恩养恩都是恩,血脉亲情都是情。福生愿同时奉养两家老人,使周赵两家永结和睦。”

周继祖与赵家人闻言,皆感惭愧。自此周赵两家冰释前嫌,共同抚育周福生。

后来周福生果然高中举人,为官清正,在乡里兴办学堂,修桥铺路,成为一方贤达。他为周赵两家都置办了产业,使两姓子孙繁衍不息。

而胡半仙在事了之后,便不知所终。有人说他功德圆满,位列仙班;也有人说他罪孽深重,堕入轮回。只在沂蒙山区,多了一座小小的狐仙祠,偶尔有樵夫猎人声称,在雾中见过一位白须老者,指引迷途之人回家。

唯有那“借尸延嗣”的故事,仍在乡里流传,成为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,告诫后人:天命不可违,人情不可欺,阴阳有序,因果不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