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曦微露,驱散了部分夜色,却驱不散萦绕在段誉心头的阴霾。
他立于望月坪崖边,手中那枚较大的鬼首令牌冰凉刺骨,其上的图案在渐亮的天光下更显狰狞。
黑月。
这个组织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,不仅对灵鹫宫了如指掌,更能悄无声息地将“东西”送入宫中。
那“东西”是什么?
藏在何处?
目的为何?
一个个疑问,如同沉重的石块,压在他的心头。
必须尽快查清!
他转身,脚步沉稳,向着寝殿方向走去。
身影在晨曦中拉长,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,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沿途遇到的弟子纷纷躬身行礼,眼神中带着敬畏,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。
显然,昨夜后山的动静,以及清晨押解陌生人的情形,已然在宫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。
段誉神色不变,径直回到寝殿。
“兰剑。”
他唤来一直守在殿外的兰剑。
“掌门。”
兰剑快步走入,脸上带着担忧。
“去将菊剑唤来。”
段誉吩咐道,语气平淡。
兰剑微微一怔。
菊剑与梅剑、兰剑、竹剑同为贴身四剑侍,平日里负责不同事务,掌门突然单独召见菊剑?
但她没有多问,立刻领命而去。
段誉走到案几前,提起笔,在一张素笺上快速写下几行字。
然后将其折叠,收入袖中。
他目光扫过殿内陈设,最终落在角落那个不起眼的,用于焚烧废纸的铜盆上。
盆底积着一层薄薄的灰烬。
他走过去,指尖捻起一点灰烬,在鼻尖轻轻一嗅。
除了纸张燃烧后的味道,还有一丝极其淡薄,几乎难以察觉的……奇异腥气。
与那深渊栈道上,怪异植物散发的气息,隐隐相似。
他眼神骤然一冷。
片刻后。
菊剑随着兰剑走入殿内。
她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目的模样,脚步轻盈,来到段誉面前,躬身行礼。
“掌门,您唤我。”
声音清脆,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谨。
段誉没有立刻说话。
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,从上到下,细细打量。
殿内一片寂静。
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。
兰剑侍立在一旁,感到气氛有些异样,心中莫名一紧。
菊剑保持着躬身的姿势,一动不动,仿佛一座雕塑。
只是那垂下的眼帘,微微颤动了一下。
“菊剑。”
段誉终于开口,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“你入灵鹫宫,有多久了。”
菊剑微微直起身,依旧垂着眼帘。
“回掌门,自奴婢记事起,便在宫中,蒙童姥收养,至今已十五载。”
“十五年……”
段誉轻轻重复着这个数字。
“时间不短了。”
“想必对宫中一草一木,都极为熟悉了。”
菊剑恭敬答道。
“奴婢不敢说尽知,但确已将此间视为家园。”
“家园……”
段誉踱步到她面前,停下。
“那你可知,背叛家园,是何等下场。”
他声音不高,却如同惊雷,在菊剑耳畔炸响!
菊剑猛地抬起头!
脸上那惯有的恭顺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无法掩饰的惊骇与慌乱!
“掌……掌门……何出此言?奴婢对灵鹫宫,对掌门,忠心耿耿,天地可鉴!”
她急声辩解,声音带着一丝颤抖。
一旁的兰剑也惊呆了,难以置信地看着菊剑。
段誉眼神冰冷,没有丝毫波动。
“忠心耿耿?”
他缓缓从袖中取出那枚较小的鬼首令牌,递到菊剑眼前。
“那这枚令牌,你作何解释。”
菊剑看到那令牌,瞳孔骤然收缩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!
“这……这不是奴婢的!奴婢从未见过此物!”
她失声否认,脚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。
“哦?”
段誉语气依旧平淡。
“那藏书阁暗格中的笔记,记录着灵鹫宫诸多隐秘,笔迹虽经掩饰,但其运笔习惯,与你平日抄录典籍时,一般无二。”
“还有这殿中铜盆灰烬里的‘迷心蛊’残渣,若非你每日负责清理此殿,又有谁能将此物带入,并悄然焚毁?”
他每说一句,菊剑的脸色就白上一分,身体也抖得更加厉害。
“我……我没有……掌门明鉴!定是有人陷害奴婢!”
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声音带着哭腔,泪眼婆娑地望向段誉,我见犹怜。
若是旁人,或许真会被她这副模样骗过。
但段誉的目光,如同万年寒冰,没有丝毫动摇。
“陷害?”
他蹲下身,平视着菊剑充满惊恐的眼睛。
“那昨日送入我房中的‘宁神香’,其中掺杂的‘幻萝花粉’,也是他人陷害于你?”
幻萝花!
正是那深渊栈道旁,喷射毒针的怪异植物之一!
其花粉无色无味,能于无声无息间扰乱心神,催生幻象,久闻之下,功力高强者亦会逐渐心智迷失,为人所控!
菊剑浑身剧震,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瘫软在地。
她看着段誉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,终于明白,所有的伪装和狡辩,都已毫无意义。
“你……你早就知道了……”
她声音嘶哑,充满了绝望。
“从你动用‘暗线’调查木叶大师开始……你就已经在怀疑我了,对不对?”
段誉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眼神淡漠。
“我只给你一次机会。”
“黑月。”
“那‘东西’是什么,藏在何处。”
“说出来,我给你一个痛快。”
菊剑瘫在地上,惨然一笑。
笑容中充满了自嘲与一种诡异的解脱。
“痛快?”
“自从被种下‘黑月噬心蛊’的那一天起,我就不知道痛快为何物了。”
黑月噬心蛊!
段誉目光一凝。
难怪她能潜伏如此之久,若非自己灵觉远超常人,又机缘巧合发现了深渊据点,恐怕至今仍被蒙在鼓里。
“噬心蛊虽毒,总有解法。”
“但若冥顽不灵,便是神魂俱灭,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他的声音,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判意味。
菊剑抬起头,看着段誉,眼中恐惧与疯狂交织。
“解法?呵呵……没用的……”
“蛊毒已深,与其承受那噬心之苦,不如……”
她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!
原本瘫软的身体骤然绷紧,一股诡异的黑气自她眉心浮现,迅速蔓延!
她竟是要引动体内蛊毒,自绝心脉!
段誉眼神一寒!
岂能让她如愿!
并指如电,瞬间点向她胸前膻中、鸠尾等数处大穴!
北冥真气如同冰锥,强行打入其经脉,瞬间冻结了她催动蛊毒的真气运行!
“呃!”
菊剑闷哼一声,那蔓延的黑气戛然而止,身体剧烈抽搐起来,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。
段誉五指虚张,按在她头顶百会穴之上。
北冥神功运转,并非吞噬,而是以一种极其精微的方式,强行侵入其识海,搜索着关于“黑月”与那“东西”的记忆!
“搜魂……你……”
菊剑眼中露出极度恐惧之色,想要挣扎,却浑身僵硬,口不能言。
无数破碎、混乱的画面与信息,如同决堤的洪水,涌入段誉的脑海。
黑色的弯月旗帜……
隐秘的祭坛……
冰冷的青铜面具……
还有……一个被重重封锁的,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玉盒……
那玉盒的样式……
段誉心中猛地一凛!
那竟是……与李沧海木盒中,那枚裂开玉佩,材质、雕工都极为相似的玉盒!
只是这个玉盒是完整的,通体漆黑,上面雕刻着的,并非云海仙山,而是……无数扭曲挣扎的鬼影!
这“东西”,竟然与李沧海有关?
不!
不完全是!
这玉盒的气息,更加古老,更加邪恶!
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负面情绪!
它被藏在……
段誉猛地睁开眼,眼中精光爆射!
“原来在那里!”
他收回手掌。
菊剑如同失去支撑的布偶,软倒在地,眼神空洞,嘴角流出白沫,已然心智崩溃,形同废人。
“带下去,严加看管。”
段誉对早已惊呆的兰剑吩咐道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。
搜魂之术,对施术者消耗亦是极大。
“是……是!”
兰剑回过神来,看着地上状若痴傻的菊剑,心中骇然,连忙唤人进来将其拖走。
殿内再次只剩下段誉一人。
他缓缓走到窗边,望着远处。
那个方向,是灵鹫宫的……祖师祠堂!
根据菊剑破碎的记忆,那蕴含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玉盒,就被秘密供奉在祖师祠堂的某处!
他们想做什么?
利用逍遥派祖师祠堂的香火气息,掩盖那玉盒的邪恶?
还是……另有更可怕的图谋?
段誉感到一股寒意,从心底升起。
他必须立刻去往祖师祠堂!
就在他准备动身之时。
“报——!”
一名九天部女弟子神色仓皇地狂奔而入,甚至来不及行礼。
“掌……掌门!不好了!”
“祖师祠堂……祖师祠堂方向,突然冒出冲天黑气!”
“值守弟子靠近不得,凡吸入黑气者,皆……皆狂性大发,互相残杀!”
段誉瞳孔骤缩!
来了!
他们的动作,竟然如此之快!
或者说,那黑色玉盒,本就到了该“启动”的时候!
他身形一晃,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寝殿,直扑祖师祠堂方向!
身后,只留下那名报信弟子惊恐未定的喘息声。
以及,殿内那摇曳的,仿佛随时可能熄灭的烛火。
灵鹫宫的命运,仿佛也悬于这一线之间。
段誉身形如电,掠过重重殿宇。
越是靠近祖师祠堂,空气中那股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便愈发浓重。
如同实质的墨汁,污染着灵鹫宫清圣的空气。
远处,祠堂方向的上空,一道粗大的黑色气柱冲天而起,搅动云雾,隐隐形成一张扭曲的鬼脸。
凄厉的嘶吼与兵刃交击之声,不断从那个方向传来。
混乱,已然开始。
段誉眼神冰冷如霜。
体内北冥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流转,融合了天鉴阴寒特性的真气在经脉中发出细微的冰晶碰撞之声。
速度,再快三分!
几个起落间,他已来到祖师祠堂外的广场。
眼前的景象,让他目光一凝。
广场之上,黑气弥漫。
数十名灵鹫宫弟子双目赤红,状若疯魔,正在疯狂地相互厮杀!
剑光闪烁,掌风呼啸。
鲜血染红了青石地面,残肢断臂随处可见。
他们仿佛失去了理智,眼中只有杀戮的本能,甚至连同门之情都彻底忘却。
而更多的黑气,正源源不断地从祖师祠堂那洞开的大门内汹涌而出!
祠堂之内,隐约可见一道笼罩在浓郁黑气中的身影,正对着供奉历代祖师牌位的方向,双手结着一个诡异的印诀。
口中念念有词,发出晦涩难懂的音节。
在那身影前方,供桌之上,一个通体漆黑,雕刻着无数扭曲鬼影的玉盒,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不祥光芒!
正是菊剑记忆中的那个玉盒!
“住手!”
段誉一声断喝,声如惊雷,试图唤醒那些迷失心智的弟子。
然而,他的声音如同泥牛入海,被那弥漫的黑气与疯狂的厮杀声瞬间吞没。
那些弟子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,依旧疯狂地攻击着身边的一切活物。
甚至有几名靠近的弟子,赤红着双眼,挥舞着兵刃向他扑来!
段誉眉头紧锁。
他知道,不解决源头,这些弟子无法清醒。
他不再犹豫。
身形一晃,避开那几名扑来的弟子,如同鬼魅般穿过混乱的战场,直扑祠堂大门!
所过之处,北冥真气自然勃发,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,将试图靠近的黑气与疯狂弟子尽数震开!
“轰!”
他一步踏入祠堂之内!
浓郁的黑气如同有生命般,瞬间向他缠绕而来,试图侵蚀他的心神!
同时,那股熟悉的,引动人心负面情绪的诡异力量,也如同潮水般涌向他的灵台!
“哼!”
段誉冷哼一声。
北冥真气全力运转,周身仿佛形成一个无形的漩涡!
那些缠绕而来的黑气,在靠近他身体三尺之外,便被那恐怖的吸力强行撕扯、吞噬,化作精纯的能量,融入他的真气之中!
而那股侵蚀心神的诡异力量,撞上他经过李沧海功力淬炼,又融合了天鉴阴寒意蕴,变得愈发坚韧凝实的灵台,竟如同冰雪遇阳,纷纷消融,难以撼动分毫!
他目光如电,穿透重重黑气,锁定在那道结印的身影之上。
“果然是你。”
段誉声音冰冷。
那身影缓缓转过身。
依旧是一身宽大黑袍,脸上覆盖着青铜鬼面具。
但与深渊之下那个黑袍人不同,此人的气息更加深沉,更加晦涩,仿佛与这祠堂内的邪恶气息同源共生。
他手中印诀不变,透过面具孔洞望出来的目光,带着一丝嘲弄。
“段掌门,你来得比预计的要快一些。”
声音沙哑,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,与深渊黑袍人如出一辙,但更加苍老,也更加……威严。
“看来,菊剑那个废物,终究还是没能瞒过你。”
段誉没有理会他的话语,目光落在那散发着不祥光芒的黑色玉盒上。
“停下你的把戏。”
“否则,死。”
黑袍人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。
“停下?”
“仪式已经开始,岂能轻易停下。”
“段掌门,你难道不好奇,这盒中究竟是何物吗?”
他一边说着,手中印诀变幻速度陡然加快!
那黑色玉盒震动得更加剧烈,盒盖仿佛要被某种力量强行冲开!
更多的黑气从中喷涌而出,祠堂内的邪恶气息瞬间暴涨!
门外广场上,那些疯狂弟子的嘶吼声也更加凄厉,厮杀更加惨烈!
段誉眼神一寒。
不能再让他继续下去!
他身形暴起,直扑那黑袍人!
右掌拍出,北冥真气汹涌澎湃,带着冰封万物的寒意,掌风所过之处,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!
“来得好!”
黑袍人不闪不避,左手依旧维持着印诀,右手并指如刀,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漆黑气劲透指而出,迎向段誉的掌风!
指风阴毒诡谲,竟隐隐带着一种腐蚀真气的特性!
“嘭!”
掌指相交!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,只有一种诡异的,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嗤嗤声响!
段誉只觉一股极其阴寒歹毒的气劲,顺着指尖试图钻入自己经脉,所过之处,经脉竟传来阵阵刺痛麻痹之感!
这指力,远比深渊那黑袍人更加精纯,也更加歹毒!
他心念一动,北冥真气如同磨盘,瞬间将那入侵的异种气劲碾碎、吞噬!
但就是这片刻的阻滞。
那黑袍人左手印诀已然完成最后的变化!
他猛地将印诀按向那黑色玉盒!
“以灵鹫香火为引,以众生怨念为食……”
“醒来吧……‘幽冥鬼种’!”
随着他一声如同来自九幽的低喝!
“咔嚓!”
那黑色玉盒的盒盖,猛地弹开了一道缝隙!
一股无法形容的,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绝望、痛苦、怨恨的恐怖气息,如同火山爆发般,从缝隙中喷薄而出!
整个祖师祠堂剧烈震动起来!
供奉着的历代祖师牌位噼啪作响,仿佛承受不住这股邪恶的力量!
门外的厮杀声、嘶吼声,在这一刻,戛然而止!
所有疯狂的弟子,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,僵立在原地,眼神空洞。
紧接着,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流,从那些弟子,甚至从广场上死去的尸体上飘出,如同百川归海,疯狂地涌向祠堂,涌入那打开的玉盒缝隙之中!
玉盒震动得更加厉害,缝隙越来越大!
仿佛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,即将破封而出!
段誉脸色剧变!
他能感觉到,那玉盒之中的东西,一旦彻底苏醒,必将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!
必须阻止它!
他不再保留!
体内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咆哮奔腾!
北冥神功!天鉴神功!
两种力量彻底交融,不再分彼此!
一股远超之前,仿佛能掌控生死,冻结时空的恐怖气息,从他身上轰然爆发!
他双掌齐出!
左手少商剑,雄浑磅礴,石破天惊!
右手天鉴寒意,冰封万物,冻结灵魂!
两道性质迥异,却同样恐怖的掌力,如同两条怒龙,交织着轰向那黑袍人与他面前的黑色玉盒!
这一击,蕴含了他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!
也是他融合两种神功后,真正意义上的……全力一击!
黑袍人面具下的脸色终于变了!
他感受到这一击中蕴含的毁灭性力量!
再也无法保持之前的从容!
他猛地撤回按在玉盒上的左手,双掌齐出,周身黑气疯狂涌动,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刻满诡异符文的黑色盾牌!
试图挡住这惊天动地的一击!
“轰!!!!!!!”
震耳欲聋的巨响,在祠堂内炸开!
狂暴的气浪如同实质般向四周席卷!
供桌瞬间粉碎!牌位四处飞溅!墙壁上出现道道裂痕!
那面黑色盾牌,在段誉这融合了北冥与天鉴的全力一击下,仅仅支撑了一瞬,便如同琉璃般寸寸碎裂!
残余的掌力,毫无保留地轰击在黑袍人胸膛之上!
“噗——!”
黑袍人如遭重击,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,重重撞在祠堂后墙之上!
青铜面具咔嚓碎裂,露出一张苍白、枯槁,布满了诡异黑色纹路的老者面孔。
他口中喷出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,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……一丝疯狂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“北冥……天鉴……怎么可能……融合……”
段誉没有理会他。
他的目光,死死盯住那个已然打开大半的黑色玉盒。
玉盒之中,并非实物。
而是一团不断蠕动、变幻的,纯粹的,极致的……黑暗!
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哀嚎、挣扎!
那便是……幽冥鬼种?
就在段誉准备上前,彻底毁掉这邪物之时。
异变再生!
那团黑暗仿佛感受到了威胁,猛地向内一缩!
紧接着,以一种超越速度概念的方式,瞬间脱离了玉盒,化作一道细小的黑线,如同拥有生命般,射向那奄奄一息的黑袍人!
“不……不要!!”
黑袍人眼中露出极致的恐惧,想要挣扎,却已无力反抗。
黑线瞬间没入他的眉心!
黑袍人身体猛地一僵!
双眼瞬间被纯粹的黑暗吞噬!
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,枯槁的身体如同充气般膨胀起来,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、更加邪恶的气息,如同风暴般从他体内爆发而出!
“吼——!”
他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,猛地抬起头,那双黑暗的眼眸,没有任何感情,只有毁灭一切的欲望。
他……已经被那“幽冥鬼种”彻底控制了!
段誉心中一沉。
最坏的情况,还是发生了。
他看着那已然化作怪物的黑袍人,不,现在应该称之为……鬼种载体。
缓缓摆开了架势。
体内真气再次提聚。
这一战,将比之前任何一次,都更加凶险。
鬼种载体扭动了一下脖颈,发出咔咔的骨响。
黑暗的眼眸锁定段誉,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,非人的笑容。
“新鲜的……血肉……”
“强大的……灵魂……”
“吞噬……进化……”
他低吼着,身形一晃,瞬间消失在原地!
下一刻,已然出现在段誉面前!
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片,指甲尖锐如刀的利爪,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,直掏段誉心窝!
速度之快,远超之前!
段誉瞳孔一缩!
凌波微步瞬间施展到极致,身形向后飘退,同时并指如剑,少泽剑剑气无声点出,直刺对方手腕!
“嗤!”
剑气精准命中!
然而,预想中手腕被洞穿的场景并未出现!
那覆盖着黑色鳞片的手腕,只是被剑气划出一道浅浅的白痕,连鳞片都未能破开!
好强的防御!
段誉心中凛然。
鬼种载体发出一声怪笑,利爪去势不变,速度再增!
眼看就要触及段誉胸膛!
段誉不再闪避!
北冥真气灌注右拳,一拳轰出!
拳风刚猛霸道,隐隐带着龙象之力,与那利爪悍然相撞!
“嘭!!”
拳爪相交,发出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!
段誉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,手臂剧震,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滑出数步,在地面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。
而那鬼种载体,只是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,便再次扑上!
利爪挥舞,带起道道残影,攻势如同狂风暴雨,将段誉周身要害尽数笼罩!
每一爪都蕴含着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量,以及那侵蚀心神的邪恶气息!
段誉将凌波微步与六脉神剑施展到极致,在方寸之地闪转腾挪,剑气纵横,与那鬼种载体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近身搏杀!
“叮叮当当!”
剑气与利爪不断碰撞,发出密集如雨打芭蕉般的声响。
偶尔有剑气突破防御,斩在鬼种载体身上,却也只能留下浅浅的痕迹,难以造成实质伤害。
而段誉的北冥真气,在接触到对方那浓郁的邪恶气息时,吞噬炼化的效率也大大降低,仿佛那邪恶气息具有某种抗性。
此消彼长之下,段誉竟渐渐落入了下风!
鬼种载体越战越勇,黑暗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不断上涨,压制着段誉的活动空间。
他喉咙里发出兴奋的低吼,攻击愈发疯狂凌厉。
“嘭!”
一记势大力沉的爪击,突破了剑网的封锁,狠狠拍在段誉匆忙格挡的手臂之上!
段誉只觉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力传来,手臂一阵酸麻,气血翻涌,喉头一甜,险些喷出血来!
他借力向后飞退,脸色微微发白。
不能硬拼!
这鬼种载体的力量、速度、防御,都远超寻常,更兼那邪恶气息对真气的抗性,北冥神功的优势被极大削弱。
必须找到其弱点!
他的目光,急速扫过鬼种载体全身。
最终,停留在那双纯粹黑暗的眼眸,以及眉心处那若隐若现的,如同第三只眼般的黑色漩涡上。
那里,是幽冥鬼种寄宿的核心!
也是……唯一的弱点!
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。
鬼种载体再次咆哮扑来!
这一次,他双爪齐出,黑暗气息在其爪间凝聚,化作两道扭曲的黑色闪电,撕裂空气,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,轰向段誉!
速度更快!威力更强!
显然,他也失去了耐心,要发动绝杀一击!
段誉眼神一厉!
不退反进!
体内北冥真气与天鉴寒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压缩、凝聚!
全部的力量,所有的精神,都灌注于右手食指与中指之上!
指尖,一点极致的寒芒亮起!
仿佛浓缩了一片冰封的星空!
周围的空间,都因为这股力量而微微扭曲、冻结!
他放弃了所有防御。
将全部的希望,寄托于这一指之上!
身形如电,迎着那两道黑色闪电,直刺而出!
目标——鬼种载体眉心的黑色漩涡!
“北冥……天鉴……”
“破妄指!”
指尖寒芒,与两道黑色闪电,悍然相撞!
没有声音。
没有气浪。
只有一种绝对的,仿佛连光线和时间都被吞噬的……寂静。
下一刻。
耀眼欲盲的白色光芒,与吞噬一切的黑暗,以碰撞点为中心,轰然爆发!
如同混沌初开,阴阳分割!
整个祖师祠堂,在这两股极致力量的冲击下,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,轰然坍塌!
烟尘冲天而起!
碎石断木四处飞溅!
不知过了多久。
烟尘缓缓散去。
废墟之中。
段誉单膝跪地,以手撑地,脸色苍白如纸,嘴角溢出一缕鲜血,气息紊乱不堪。
方才那一击,几乎抽空了他全部的真气与精神。
而在他前方不远处。
鬼种载体僵立原地。
眉心那个黑色漩涡,已然消失不见,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孔洞。
他身上的黑色鳞片迅速褪去,膨胀的身体也如同漏气般干瘪下去。
那双黑暗的眼眸,恢复了短暂的清明,看着段誉,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,有解脱,有悔恨,也有一丝……释然。
“幽冥……鬼种……乃……黑月圣物……”
“唤醒……它……需要……大量……生机与……怨念……”
“灵鹫宫……只是……开始……”
他断断续续地说着,声音微弱。
“小心……西夏……小心……‘星宿’……”
话音未落。
他身体猛地一颤,眼中最后一丝神采彻底消散,直挺挺地向后倒去,再无生机。
随着他的死亡,那弥漫在广场上的黑气也开始缓缓消散。
那些僵立原地的弟子,如同大梦初醒般,茫然地看着四周的惨状,看着自己手中的兵刃和身上的血迹,发出惊恐的哭喊与尖叫。
段誉看着眼前的废墟,看着那逐渐消散的黑气,看着那些恢复清醒却陷入崩溃的弟子。
心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。
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重。
幽冥鬼种。
黑月圣物。
灵鹫宫只是开始。
还有……西夏?星宿?
丁春秋果然也牵扯其中!
他缓缓站起身,抹去嘴角的血迹。
目光望向西方,那是西夏的方向。
又望向南方,那是星宿海的方向。
最后,他看向脚下这片满目疮痍的灵鹫宫。
风雨,并未停歇。
更大的风暴,正在酝酿。
而他,必须在这风暴彻底降临之前,变得更强。
也必须,找出所有隐藏在暗处的敌人。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体内的伤势与疲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