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废墟之上,烟尘未散。

刺鼻的血腥与焦糊味混杂,萦绕不散。

段誉立于残垣断壁之间,月白袍服沾染了尘土与暗红。

脸色苍白,气息微乱,唯有那双眸子,依旧深不见底,映着眼前这片狼藉。

残存的九天部弟子正在梅兰竹三剑的指挥下,清理着战场,救治伤员,收敛尸骸。

低泣声、呻吟声、搬运碎石的声响,交织成一片劫后的悲凉。

童姥与李秋水先后赶到。

两人看着这几乎被夷为平地的祖师祠堂,看着那满地伤亡的弟子,脸色都极为难看。

“怎么回事!”

童姥声音嘶哑,眼中红芒吞吐,煞气几乎抑制不住。

她目光如刀,扫过段誉,带着审视与质问。

李秋水虽未开口,但覆面轻纱微微起伏,显然内心也极不平静。

段誉缓缓转过身,目光平静地迎上二人。

“黑月。”

他吐出两个字,声音带着一丝疲惫,却异常清晰。

“他们启动了某种名为‘幽冥鬼种’的邪物,意图以祖师祠堂香火与弟子怨念为祭,唤醒它。”

“幽冥鬼种?”童姥眉头紧锁,她从未听过此物。

李秋水眸光一闪。

“鬼种……可是与数十年前,西域流传的‘摄魂种魔大法’有关?”

段誉看了她一眼,微微颔首。

“或许有所关联。那黑袍临死前提及,此物乃黑月圣物,唤醒需大量生机与怨念。”

“灵鹫宫,只是开始。”
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二人。

“他还提到了……西夏,以及星宿。”

西夏!

星宿!

童姥与李秋水脸色再变!

西夏是李秋水的地盘。

星宿海则是丁春秋的老巢!

这两处,竟都与这神秘的黑月组织有关?

李秋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。

“掌门师侄此言何意?莫非怀疑我与那叛徒有所勾结?”

段誉摇了摇头。

“非是怀疑师叔。”

“只是敌人刻意提及,无论真假,皆不可不防。”

“或许是想离间,或许……西夏与星宿海,确有我们不知的变故。”

他语气平和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
童姥冷哼一声。

“管他西夏还是星宿,敢来,一并杀了便是!”

她虽如此说,但眼神深处,也多了几分凝重。

显然,黑月展现出的手段和渗透能力,让她也感到了威胁。

段誉不再多言。

他需要时间消化今日所得,也需要时间恢复损耗的真气与伤势。

更重要的是,他需要理清思路,应对这愈发错综复杂的局面。

“清理此地,安抚弟子,加强戒备。”

他对梅剑吩咐道,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“没有我的命令,任何人不得靠近这片废墟。”

“是,掌门!”

梅剑凛然领命。

段誉又看向童姥与李秋水。

“宫中事务,暂由两位师叔费心。”

“我需要闭关几日。”

说完,他不等二人回应,便转身,向着寝殿方向走去。

脚步略显虚浮,背影却依旧挺直。

童姥与李秋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眼神复杂。

今日之事,给她们的震撼太大。

段誉展现出的实力,那融合了北冥与天鉴的诡异武功,以及应对危机时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决断……

此子,已非吴下阿蒙。

灵鹫宫的权柄,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,向着那个年轻的身影集中。

两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忌惮,与一丝难以言喻的……疏离。

段誉回到寝殿。

屏退左右。

盘膝坐于寒玉床上。

甫一运功,便觉经脉隐隐作痛,气血翻涌不畅。

与那鬼种载体硬撼,尤其是最后那凝聚全部精气神的“破妄指”,对他负荷极大。

若非他根基雄厚,又新近融合了李沧海的功力,恐怕早已伤及根本。

他缓缓引导着北冥真气,滋养着受损的经脉,炼化着体内残留的些许邪恶气息。

心神沉入体内。

那融合后的真气,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灰白之色,既有北冥的浩瀚磅礴,又带着天鉴的阴寒凛冽。

运转之时,冰晶碰撞之声细微可闻,所过之处,经脉仿佛被一层薄冰覆盖,带来一丝刺痛,却也变得更加坚韧。

这种变化,是好是坏,犹未可知。

但力量,确是实打实地提升了。

只是,还不够。

远远不够。

黑月组织神秘莫测,其展现出的实力和手段,远超寻常江湖门派。

西夏、星宿海,若真与之勾结,更是心腹大患。

还有那不知隐藏在何处的丁春秋……

必须尽快提升实力!

他收敛心神,全力运转功法,进入了深沉的入定状态。

时间悄然流逝。

三日之后。

段誉方才出关。

脸色已恢复红润,气息内敛,眸光开阖间,精光隐现,显然功力又有精进。

他刚一出关,梅剑便前来禀报。

“掌门,您闭关期间,童姥师叔祖与李师叔曾数次想要探视,均被奴婢依命拦下。”

段誉点了点头。

“宫中情况如何。”

“伤亡弟子已妥善安置,废墟也已清理完毕。”

梅剑回道,语气带着一丝迟疑。

“只是……只是弟子们人心惶惶,流言四起。”

“有说祖师震怒降下惩罚的,也有说……说有妖邪入侵的……”

段誉神色不变。

“非常之时,有此流言,不足为奇。”

“加强巡视,稳定人心即可。”

“是。”

梅剑应道,又呈上一物。

“掌门,这是在清理废墟时,于那黑袍人残骸旁发现的。”

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铁牌。

非金非木,触手冰凉。

正面刻着那狰狞的鬼首图案。

背面,则刻着一轮黑色的弯月,悬挂于三道波浪之上,弯月下方,还有两个细小的古体篆字——

“癸水”。

段誉接过铁牌,手指摩挲着那“癸水”二字,眼神微凝。

癸水……

天干第十,属阴水。

这像是……某种编号或者代号。

难道黑月组织内部,是以天干地支,或者五行八卦来划分层级或职能?

这“癸水”,是代表一个特定的成员,还是一个小组?

他收起铁牌。

“可还有其他发现?”

梅剑摇头。

“除此之外,别无他物。那黑袍人身上衣物、面具皆已破碎,并无表明身份之物。”

段誉沉吟片刻。

“传令下去,暗中查访,江湖中可有以‘黑月’为号,或者与‘癸水’相关的势力或人物。”

“范围……不限于中原。”

他补充道。

“是!”

梅剑领命而去。

段誉独自在殿中踱步。

幽冥鬼种。

黑月圣物。

癸水。

西夏。

星宿海。

这些零碎的线索,如同散落的珠子,需要一根线将它们串联起来。

而那根线,很可能就藏在灵鹫宫自身,或者……与逍遥派的过去密切相关。

他想到了无崖子留下的那本残缺手札。

想到了李沧海那充满怨恨的控诉。

想到了那枚裂开的玉佩,和那突然出现的,雕刻着鬼影的黑色玉盒。

这一切,似乎都指向了数十年前,那段被尘封的往事。

或许,该再去一趟后山,仔细搜查一下李沧海那处地下囚牢。

看看是否遗漏了什么。

还有那本从藏书阁暗格中得到的笔记……

他心念一动,从怀中取出那本薄薄的册子。

再次翻看。

前面的内容,多是关于灵鹫宫内部的侦查记录。

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。

那轮黑色的弯月,悬挂于三道波浪之上。

这一次,他看得更加仔细。

忽然。

他目光一凝。

在那波浪的纹路之中,他隐约看到了一些极其细微,几乎与图案融为一体的,类似文字的刻痕!

若非他目力惊人,又心有定见,绝难发现!

他运足目力,仔细辨认。

那些刻痕歪歪扭扭,并非汉字,也非梵文,倒像是一种……极为古老的象形符号!

他仔细回忆着无崖子手札中关于各种古文字的记载。

似乎……与某种早已失传的西域古文字,有几分相似?

他尝试着解读。

“……月……暗……水……渊……”

“……祭……唤醒……”

“……门……开……”

断断续续,模糊不清。

但结合已知信息,一个惊人的猜测,逐渐在他脑海中成型!

黑月。

癸水。

幽冥鬼种需要大量生机与怨念唤醒。

灵鹫宫只是开始。

难道……他们的目的,并非是单纯地摧毁灵鹫宫,而是要以灵鹫宫为祭品,举行某种邪恶的仪式,试图打开一扇……“门”?

一扇通往何处的大门?

幽冥?

还是……其他什么不可知之地?

段誉感到一股寒意,顺着脊椎悄然爬升。

若真如此,那黑月组织所图,绝非寻常江湖争霸,而是……更为恐怖的东西!

必须阻止他们!

而阻止的关键,或许就在于弄清那扇“门”究竟在何处,以及……如何关闭它!

他的目光,再次落在那铁牌的“癸水”二字上。

癸水,属阴,代表北方,代表寒冬,代表隐藏与终结。

这与那幽冥鬼种的特性,倒是颇为吻合。

难道“癸水”指代的,就是负责执行此类“唤醒”任务的小组或成员?

若真如此,黑月组织内部,必然还有其他类似“癸水”的存在!

他们的力量,恐怕远超想象!

段誉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震动。

局势,比他预想的还要严峻。

他看了一眼窗外。

天色已近黄昏。

暮色苍茫,云雾低垂,仿佛有无数双眼睛,在暗中窥视着这座缥缈的仙宫。

他必须加快动作了。

无论是提升实力,还是查清真相。

时间,不多了。

他起身,走向殿外。

他要去一个地方。

一个或许藏着更多答案的地方——

灵鹫宫最深处的,只有历代掌门才能进入的……秘藏阁。

秘藏阁位于灵鹫宫最深处。

依山而建,入口隐蔽在一道飞瀑之后,非掌门信物不得开启。

此处收藏着逍遥派最为核心的典籍、秘辛,以及历代先辈的修行心得。

段誉手持掌门玉佩,穿过水幕,踏入其中。

阁内并无灯火,却丝毫不觉昏暗。

四壁与穹顶皆镶嵌着硕大的夜明珠,散发着柔和清冷的光辉,将偌大的空间照得如同白昼。

空气干燥而洁净,带着陈年书卷与檀木混合的沉静气息。

一排排高大的紫檀木书架整齐排列,上面分门别类放置着无数卷轴、玉简、帛书。

这里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。

段誉缓步其中。

目光扫过那些承载着逍遥派千年传承的载体。

他并未急于翻阅那些高深的武学秘籍。

而是径直走向最内侧,一个单独隔离出来的区域。

那里存放的,多是历代掌门的手札、游记,以及一些关于门派起源、重大事件的隐秘记录。

他需要找到关于“黑月”,关于那扇“门”,关于李沧海与无崖子之间那段不为人知过往的线索。

他的手指拂过一卷卷略显陈旧的帛书。

最终,停留在一卷以玄色丝线捆扎,材质非帛非纸,触手冰凉滑腻的卷轴上。

卷轴外侧,没有任何标记。

但段誉能感觉到,这卷轴之上,萦绕着一丝极其淡薄,却与那黑色玉盒同源的……古老邪恶气息。

他小心翼翼地解开丝线。

缓缓展开卷轴。

卷轴之内,并非文字。

而是一幅巨大的,以某种暗红色颜料绘制的……星图?

不,不完全是星图。

那图案浩瀚繁复,无数星辰点缀其间,但星辰的排布方式,却与已知的任何星图都截然不同。

在星图的中央,并非北极紫微,而是一轮……黑色的弯月!

弯月周围,星辰排列成三道波浪状的环带!

与那铁牌背面的图案,一模一样!

只是更加宏大,更加精细!

而在那黑色弯月之下,星图之中,标注着几个极其古老的,与那笔记最后一页相似的象形文字。

段誉凝神辨认。

“……归墟……之门……”

归墟!

传说中,百川归海之处,亦是一切终结与归宿之地!

这黑月组织,竟然是在图谋打开传说中的“归墟之门”?

他们想做什么?

段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。

他强压下震惊,继续看向星图。

只见那“归墟之门”的图案周围,还标注着几个稍小一些的光点。

其中一个光点,被特别以朱砂圈出,旁边标注着两个小字——

“缥缈”。

缥缈峰!

灵鹫宫!

果然!

灵鹫宫正是他们选定的,用于“唤醒”幽冥鬼种,开启“归墟之门”的祭坛之一!

段誉的目光,急速扫过星图上的其他光点。

试图找出其他可能被黑月盯上的目标。

星图浩瀚,光点众多,许多标注的文字早已模糊不清,或者是他完全不认识的古老文字。

一时间,难以尽数辨认。

但其中几个相对清晰的光点,依旧引起了他的注意。

一个光点旁边,标注着“昆仑”。

另一个,标注着“蓬莱”。

还有一个,标注着“星宿”!

星宿海!

丁春秋的老巢!

那里,果然也是目标之一!

段誉的心,不断下沉。

黑月所图,竟是如此之大!

以多处传说中的秘境或势力为祭,试图打开那传说中的归墟之门!

这背后,究竟隐藏着何等惊天动地的秘密?

他又将目光投向卷轴的其余部分。

在星图的下方,还有几行细小的,以正常汉字书写的批注。

字迹飘逸出尘,带着一股熟悉的意蕴。

是无崖子的笔迹!

“余观此图,心甚骇然。”

“黑月之说,源自上古,其道诡异,奉幽冥为主,妄图以万灵血祭,开启归墟,接引‘虚无’降临,重定地水火风。”

“然归墟之门,需特定‘钥匙’与庞大能量方能开启。其钥匙散落各方,其一,疑与李师弟所持之‘天鉴功’本源有关……”

段誉目光一凝!

钥匙?

与天鉴功本源有关?

难道李沧海被囚,不仅仅是因为与无崖子的权力之争,更与他所修炼的天鉴功,是开启归墟之门的钥匙之一有关?

无崖子囚禁他,是为了阻止黑月的计划?

还是……另有图谋?

他继续往下看。

“黑月势力盘根错节,渗透各方,西域、西夏、星宿,乃至中原武林,恐皆有其暗桩。”

“吾虽察觉其谋,然力有未逮,只能暂封李师弟于后山,切断其与外界联系,延缓其图。”

“后世掌门若见此卷,当慎之又慎,黑月之危,关乎天下苍生,非一派一门之事也。”

“切记,切记。”

批注到此戛然而止。

段誉缓缓合上卷轴,心中久久不能平静。

原来如此。

无崖子囚禁李沧海,竟有这般深意。

是为了阻止黑月获得开启归墟之门的“钥匙”。

而李沧海,或许是在修炼天鉴功的过程中,不知不觉被黑月蛊惑,或者其功法本身,就与黑月有着极深的渊源。

那枚裂开的玉佩,那黑色的玉盒,恐怕都与此有关。

黑月如今卷土重来,不仅救出了丁春秋,更是利用其对逍遥派的了解,以及那枚“钥匙”的关联,将灵鹫宫选为了第一个祭坛。

若非自己及时阻止,后果不堪设想。

但危机并未解除。

黑月绝不会就此罢休。

他们定然还会寻找其他祭坛,其他“钥匙”。

星宿海,恐怕就是下一个目标!

必须阻止他们!

段誉眼中闪过一丝决然。

他小心地将卷轴收好。

这卷轴关系重大,绝不能落入黑月手中。

他又在秘藏阁中仔细搜寻了一番,找到了几本关于上古秘闻、幽冥传说的典籍,以及无崖子留下的,关于黑月组织活动规律的一些零星记录。

虽然信息依旧残缺,但至少,他对敌人有了更清晰的认知。

不再是一无所知。

当他走出秘藏阁,重新沐浴在飞瀑之外的天光下时。

脸色凝重,但眼神却更加坚定。

“梅剑。”

他唤来一直守在外面的梅剑。

“掌门。”

“传令下去,召集宫中所有核心弟子,于前殿集合。”

段誉沉声道。

“我有要事宣布。”

“是!”

梅剑感受到段誉语气中的凝重,不敢怠慢,立刻转身而去。

段誉抬头,望向南方。

那是星宿海的方向。

丁春秋。

黑月。

归墟之门。

是时候,做一个了断了。

他迈开脚步,向着前殿走去。

步伐沉稳,如同山岳。

这一次,他不再是被动防守。

他要主动出击。

在风暴彻底降临之前,将危险的苗头,扼杀在摇篮之中。

灵鹫宫的命运,乃至整个武林的命运,或许就在此一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