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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天书吧 > 都市言情 > 逆流60年代 > 第417章 父与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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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香港,私立医院产房】

时间在产房里被拉扯得失去了线性意义,只剩下疼痛的浪潮和浪潮之间短暂的、令人窒息的间歇。谢亦菲觉得自己像一艘在狂风巨浪中即将散架的小船,意识在头部持续的钝痛与腹部撕裂般的宫缩之间浮沉。耳边是自己破碎的呻吟、医护人员冷静却遥远的声音,以及……那幻觉中永不停歇的炮火轰鸣。

她几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视线模糊,感觉身体正在被掏空,坠向无底的黑暗。就在她以为自己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的刹那——

一股强大的、不容抗拒的力量从身体深处猛然推出,伴随着一种撕裂与解脱同时到来的极致体验。

然后,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瞬。

紧接着——

“哇啊——啊——!!”

一声清脆、响亮,甚至带着几分倔强意味的啼哭声,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,骤然划破了产房里所有的压抑与痛苦!

这声音如此鲜活,如此有力,瞬间驱散了萦绕在谢亦菲脑海中的炮火与硝烟,也神奇地抚平了她头部那持续不断的闷痛。所有的煎熬、恐惧,在这一声宣告新生命降临的啼哭面前,如同冰雪消融,被一种汹涌而来的、几乎让她承受不住的巨大轻松和磅礴爱意所取代。

泪水,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,混合着汗水,肆意地流淌过她苍白而疲惫的脸颊。她虚弱地瘫在产床上,胸膛剧烈起伏,贪婪地呼吸着仿佛都变得清新的空气,目光却急切地追寻着那个声音的来源。

护士迅速地将一个浑身沾着胎脂、泛着红晕、还在用力啼哭的小小肉团抱到她眼前。

是个女儿。

那么小,那么皱巴巴,像一只发怒的小猫,闭着眼睛,却用尽全身力气向这个世界宣告着她的存在。谢亦菲颤抖着伸出手,指尖尚未触碰到那温热的皮肤,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、无法割舍的联结感已将她彻底淹没。

过了一会儿,清洗干净、包裹在柔软襁褓中的婴儿被送到了萧亚轩怀中。萧亚轩抱着这个新鲜出炉的小生命,走到产床边,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谢亦菲的臂弯里。

谢亦菲低头凝视着怀中女儿安详下来的小脸,那淡淡的眉毛,小巧的鼻子,微微嘟起的嘴唇……她伸出食指,女儿无意识地用小手握住了她的指尖,那微弱的力道,却仿佛握住了她的整个心脏。

“亚轩姐,”谢亦菲抬起头,泪眼婆娑,声音虽然虚弱,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坚定,“叫她……韶涵。廖韶涵。”

她顿了顿,目光越过产房的窗户,仿佛望向那遥远而战火纷飞的北方。

【北疆,后送途中的军用卡车上】

颠簸,无止境的颠簸。身体随着卡车轮子压过泥泞和弹坑的节奏,不受控制地摇晃、碰撞。每一次颠簸,都牵扯着廖奎头部的伤口,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更深的眩晕。他被简单包扎过的额头渗出的血迹已经浸透了部分纱布,脸色灰败,嘴唇干裂起皮。

他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,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徘徊。耳边是卡车引擎的轰鸣,车厢里其他伤员的呻吟,以及车厢外呼啸而过的、带着泥土气息的风声。死亡的冰冷阴影,似乎并不遥远。

就在这意识模糊、痛苦沉沦的深处——

毫无预兆地,一声清亮、纯净,仿佛能洗涤一切污浊与痛苦的啼哭声,如同穿透浓雾的晨曦,又如同划破寂静夜空的钟声,清晰地、直接地响彻在他的灵魂深处!

那声音与他所熟悉的任何声响都不同,没有炮火的暴戾,没有伤员的哀嚎,没有风雪的咆哮。它充满了最原始、最蓬勃的生命力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新生力量。

在这声啼哭响起的瞬间,廖奎紧蹙的、因痛苦而扭曲的眉头,竟奇迹般地缓缓舒展开来。一直萦绕在他眉宇间的沉郁和挣扎,仿佛被一只温柔无形的手轻轻抚平。

一股平和、温暖的力量,如同涓涓细流,透过那无形的纽带,跨越了千山万水,注入了了他几乎枯竭的心田。那是一种源自血脉共鸣的慰藉,一种得知新生命已安然降临的释然与喜悦。

他依然能感觉到身体的剧痛和虚弱,但那股支撑着他意志的核心,却变得异常稳固。黑暗中,他似乎看到了一点微光,光晕中,有一个小小的人影,向他伸出了手。

他的伤势,在这奇妙的心灵慰藉下,似乎都稳定了许多。呼吸不再那么急促,混乱的心跳也渐渐寻回了一些规律。

他并不知道孩子的性别,也不知道她的名字。但他确切地知道,他(她)来了。平安地来了。

在这个颠簸北上的、充满痛苦与未知的后送途中,这位刚刚成为三个孩子的父亲,在昏迷与清醒的间隙,嘴角极其微弱地、难以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。

父与女,在生与死的边缘,以这样一种超越凡俗的方式,完成了他们的第一次“相见”。一个在温暖的产房里发出生命的初啼,一个在冰冷的卡车上感应到心灵的召唤。这条无形的纽带,因为廖韶涵的降临,变得更加坚韧,也更加神圣。

【北疆,后方野战医院】

相较于前沿救护点的简陋与危险,这座由更大规模旧厂房改造的后方医院,条件已然好了太多。虽然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消毒水和伤痛的气息,但至少墙壁相对完整,病床整齐排列,有了更稳定的电力照明和相对充足的医护人员。

廖奎躺在一张靠墙的病床上,头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,遮住了左侧额角至太阳穴的位置。纱布边缘,还能看到些许渗出的淡黄色组织液和干涸的血迹。他脸色苍白,嘴唇缺乏血色,闭着眼睛,但眼睫不时微微颤动,显示他并未沉睡。

医生刚刚完成查房。诊断结果写在挂在床尾的病历卡上:中度脑震荡;额部头皮裂伤(已清创缝合);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。结论是:伤势稳定,无生命危险,但需绝对静养,观察是否有后续头晕、头痛、恶心等脑震荡后遗症。

他是在后送卡车的持续颠簸中完全失去意识的,直到被抬进医院进行清创缝合时才短暂醒来。剧烈的头痛和眩晕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,每一次心跳都似乎牵扯着额角的伤口,带来一阵阵钝痛。身体的每一处挫伤也在叫嚣着存在感,稍微一动便是全身的酸痛。

然而,在他意识稍微清明的间隙,在剧烈的生理不适之上,一种更强烈的意念支撑着他。他挣扎着,用尚能活动的右手,向护士要来了纸笔。手指因为虚弱和脑震荡的影响而不听使唤地颤抖,字迹歪歪扭扭,但他写得极其专注,仿佛在进行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。

只有三个字:

安,轻伤,勿忧。

这是他所能传达的、最大限度淡化自身处境的信息。他不能,也绝不愿意让远在香港、刚刚经历生产之苦的谢亦菲,再为他承受任何额外的惊吓与担忧。将纸条送入空间,几乎耗尽了他刚刚积聚起的一点力气,他重新瘫软在病床上,闭目喘息,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当他又一次从昏沉中挣扎出来时,他的精神力下意识地触碰了空间。

下一秒,他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
那张熟悉的素笺就放在书桌上,上面的字迹清晰而温柔:

奎:

母女平安,女名韶涵。

姐与霆锋.柏芝安好,妹亦尚可,勿念。

盼君珍重,静养为上。

轩、菲字

“母女平安……女名韶涵……”

廖奎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几个字,如同诵读最神圣的经文。长久以来,从炮火覆盖、受伤、后送直至此刻都死死紧绷着的神经,在这一瞬间,轰然松弛。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杂着巨大喜悦、深沉爱意、无尽思念与如山责任感的洪流,冲垮了他一直以来的冷静与克制。

一滴滚烫的泪水,毫无预兆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,迅速渗入头下的白色枕套,留下一个深色的湿痕。接着,是第二滴,第三滴……他抬起颤抖的、布满细小伤疤和冻疮痕迹的手,指尖隔着虚空,无比轻柔地、反复地摩挲着纸条上“韶涵”那两个字。

韶涵。廖韶涵。

他的女儿。他和薇薇的女儿,平安地来到了这个世界。

所有的挣扎,所有的伤痕,所有的生死一线的考验,在这一刻,仿佛都找到了最终的意义。他将所有的柔情、所有的愧疚、所有的承诺与期盼,都无声地倾注在了这两个字之中。

【香港,医院病房】

阳光明媚的病房里,充满了新生命带来的温馨气息。谢亦菲靠在床头,脸色虽然依旧带着产后的虚弱,但精神尚好。她怀中抱着小小的廖韶涵,女儿正安静地睡着,呼吸均匀。萧亚轩坐在一旁,轻轻摇晃着婴儿车里的廖霆锋.柏芝。

当谢亦菲的精神力从空间返回,感受到廖奎留下的那“安,轻伤,勿忧”的纸条时,她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又缓缓松开。

“他留话了……”谢亦菲轻声对萧亚轩说,声音带着一丝哽咽,“他说他安好,轻伤,让我们勿忧。”

萧亚轩看着她,目光复杂。她比谢亦菲更了解廖奎,也更明白战场上的“轻伤”意味着什么,更懂得一个男人在何种情况下才会如此轻描淡写。但她没有点破,只是轻轻拍了拍谢亦菲的手背:“他既然这么说,我们就先安心。你现在最重要的,是养好身体,照顾好韶涵。”

谢亦菲点了点头,低头看着怀中女儿恬静的睡颜。她知道,亚轩姐说得对。可她内心深处,那道因感应到廖奎重伤而产生的、无形的“伤痕”已然刻下。那次生产过程中与死亡同步的恐惧和剧痛,将永远成为她记忆的一部分,与女儿廖韶涵的诞生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。

【共同的印记】

在接下来的日子里,廖奎额角那处被木梁擦过、缝了数针的伤口渐渐愈合,留下了一道浅粉色的、略显扭曲的疤痕。这道疤痕,如同一个无声的勋章,记录着那场突如其来的炮击,记录着他在废墟下的坚持,也记录着他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瞬间。

而在香港,谢亦菲的身体逐渐恢复,但那次交织着自身生产剧痛与远方爱人濒死感应的记忆,如同一个深可见骨的心理烙印,永远地留在了她的灵魂深处。那道“伤痕”看不见,却在某些寂静的深夜,或者当廖韶涵无意识发出类似啼哭的声音时,会隐隐作痛,提醒着她那段生死一线的同步经历。

一处在北疆的额角,一处在香江的心底。

这两道跨越了物理距离的“伤痕”,一显一隐,却共同诉说着同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。它们不再是痛苦的象征,反而成为了他们的爱情、他们的命运在极端环境下深度捆绑的又一铁证。这道共同的印记,让他们的联结超越了空间,融入了彼此的血肉与记忆,在时代的洪流中,刻下了只属于他们三人的、不可磨灭的私密坐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