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明璃无视乌维那带着审视与玩味的赞赏,声音清冷:“不知左贤王不远千里,请我前来,究竟所为何事?”
乌维见她如此直接,也不再绕弯子,走回座位,大手摩挲着椅臂上的狼头齿:“夫人是个爽快人!那本王也直说了。很简单,只要沈首辅,不再插手相助拓跋弘,夫人自然能在我西凉享受到最尊贵的待遇,待到事成之后,本王必当亲自恭送夫人安然返回大周。”
陆明璃心中冷笑,果然是为了牵制修远。她面上不动声色,语气平淡无波,将自己撇清:“王爷怕是找错人了。朝堂之事,军国大略,我一介深闺妇道人家,从不过问,亦无从知晓。沈大人要做什么,岂是我能左右?”
乌维嘿嘿一笑,眼神锐利如刀,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:“夫人过谦了。你能否左右沈玦,现在不是很明显吗?只要夫人你在这里,‘做客’一日,这就足够了!”他挥了挥手,“来人,送夫人回去休息。记住,好生招待,若再有半分怠慢,提头来见!”
“是!”侍卫应声而入,对陆明璃做出了请的手势。
陆明璃知道多说无益,转身跟着侍卫离开了金帐。乌维的目的明确,就是要用她来钳制修远,让他无法全力帮助拓跋弘平叛。她必须想办法,绝不能成为修远的软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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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此同时,拓跋弘派出的心腹秘密穿梭于草原各部之间。这一次,他们带去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。
面对各部首领的犹豫与权衡,拓跋弘的使者不再仅仅依靠旧日情谊和对乌维暴政的控诉,而是掷地有声地宣告:“大周皇帝陛下已明确表态,支持我拓跋王子平定叛乱,救回大汗!大周钦差大臣沈玦、抚军观察使四皇子殿下已亲临边境朔州城,整军备武,以为王子后援!乌维倒行逆施,已失人心,如今更引得大周震怒,其败亡之日不远矣!”
忠于大汗的灰狼部落首领闻言,精神大振,紧握信使的手激动道:“好!太好了!有大周支持,王子定能成功!我灰狼部落誓死效忠大汗和王子!只等王子号令!”
原本犹豫不决的白鹿部落首领,在听到大周皇子与钦差都已亲至边境后,脸上的阴霾散去了大半。他沉吟片刻,终于表态:“大周既已表明立场,我等岂能再畏首畏尾?请回复王子,白鹿部落愿听从调遣,共讨逆贼!”
掌管盐池的赤水部落首领,在得知这一消息后,虽然依旧没有立刻明确答应出兵,但其敷衍推脱的态度明显收敛了许多。
陆明璃被带走后,乌维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鸷的狠厉。他召来心腹侍卫,声音冰冷如铁:“灰狼、白鹿、赤水这三个部落,以往最是死忠于我那好大哥。去,给他们传话,让他们立刻向本王宣誓效忠,交出部族兵权!”
侍卫统领有些犹豫:“王爷,这三个部落素来顽固,若是……若是不愿归顺呢?”
乌维眼中凶光一闪,嘴角扯出一抹残忍的弧度:“不愿?哼,那就帮他们换个听话的首领!草原上,最不缺的就是想上位的人!”
血腥的清洗随即展开。
灰狼部落的首领刚送走拓跋弘的信使,正与心腹商议如何响应王子号召,乌维派出的精锐杀手便趁夜突袭了部落营地。首领虽勇猛,但在早有准备的围杀下,最终力战而亡,血染营帐。乌维迅速扶植了一个早已被收买的部落长老上位,强行压下了内部的悲愤与反抗。
白鹿部落的首领则较为警觉,在杀手抵达前一刻收到了模糊的预警,他当机立断,带着少数亲信仓促突围。乌维的人马紧追不舍,箭矢如雨。首领身中数箭,伤势极重,全靠亲信拼死护卫,才侥幸逃脱。
赤水部落的首领本就首鼠两端,听闻灰狼首领被杀、白鹿首领生死不明的消息后,吓得魂飞魄散,立刻召集部众,宣布归顺乌维,并献上了部分盐池作为“投名状”。
数日后,朔州行馆。
夜色中,几名浑身浴血、狼狈不堪的骑士护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中年汉子,跌跌撞撞地敲开了行馆的后门。被紧急唤来的拓跋弘和沈玦、宇文珏看到来人,俱是大惊失色!
那重伤昏迷的,正是白鹿部落的首领!
苏衡闻讯赶来,立刻进行救治。清洗伤口,敷上金疮药……一番忙碌后,白鹿首领终于悠悠转醒。他脸色蜡黄,嘴唇干裂,看到床前的拓跋弘,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彩,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沾染了血迹、雕刻着雄鹿图腾的木质令牌,用尽最后的力气塞到拓跋弘手中:
“王……王子……乌维……乌维那恶贼……清洗……灰狼首领……已遭毒手……我……我部落……也被他控制……”他每说一个字,都牵动着伤口,鲜血又从包扎处渗出,“这……这是白鹿部落的……首领令牌……见令……如见首领……请王子……务必……务必想办法……救出我的家人……和……和部落的族人……他们……他们是忠于大汗的……”
说完这断断续续的遗言,白鹿首领眼神涣散,气绝身亡。至死,他的手仍紧紧指着西凉的方向。
拓跋弘紧紧攥着那块带着体温和血迹的令牌,双目赤红,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。灰狼首领被杀,白鹿首领重伤身亡,赤水叛变……乌维!你竟如此狠毒!
沈玦看着拓跋弘手中的令牌,眼神冰冷。乌维的雷霆手段虽然残酷,却也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——他害怕这些忠于大汗的部落联合起来,更害怕大周的支持让拓跋弘获得足够的助力。
拓跋弘换上一身深色劲装,对沈玦与宇文珏沉声道:“今晚,我必须去探王庭,无论如何也要亲眼确认父汗安危。”
沈玦知他心意已决,只凝重叮嘱:“万事小心,若有不对,立刻撤回,切勿恋战。”
拓跋弘点头,身影融入沉沉夜色,巧妙地避开了数队巡逻的守卫,悄无声息地潜行至金帐附近。
金帐外的守卫比白日更为森严,火把通明,几乎无处遁形。拓跋弘耐心等待,终于抓住两队守卫交替换防的短暂空隙,利用帐角阴影的掩护,迅捷地闪至金帐后方,用匕首划开一道缝隙,侧身钻了进去。
帐内灯火昏暗,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。昔日威严的父汗此刻静静地躺在狼皮褥子上,双目紧闭,面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,呼吸微弱而绵长,显然处于深度昏迷之中。只有一名头发花白、面容憔悴的老侍从跪坐在榻边,正用湿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大汗的额头。
老侍从听到细微的响动,警觉地抬头,当看清来人是拓跋弘时,他浑浊的双眼瞬间瞪大,老泪顷刻间涌出,他慌忙压低声音,带着哭腔道:“王子!您……您怎么回来了?!这里太危险了!乌维的人就在外面!”
拓跋弘快步上前,蹲在榻前,看着父汗毫无知觉的模样,心如刀绞,他强压着悲愤,急声问道:“巴根爷爷,父汗他……究竟怎么样了?”
老侍从巴根用袖子抹着泪,哽咽道:“乌维那个畜生……他给大汗下了持续昏迷的药物,每日派人强行灌下,对外只宣称大汗病重不醒……老奴……老奴眼睁睁看着,却无能为力啊!”他捶打着胸口,满是自责。
“王庭……现在还有忠于父汗的人吗?”拓跋弘抱着一线希望追问。
巴根努力止住哭泣,仔细回想,压低声音道:“有!应该还有!侍卫副统领阿木尔,他是大汗一手提拔起来的,对大汗忠心耿耿。乌维发动政变时,他正好带队在外巡查,回来后虽未被立刻清洗,但也被剥夺了实权,调去看守西门。他私下也曾悄悄打听过大汗的真实情况……王子或可试着联系他!”
“阿木尔……”拓跋弘记下了这个名字,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。他紧紧握了握巴根枯瘦的手,“好!巴根爷爷,父汗就拜托您照顾了!您自己也要保重!”
“王子放心,只要老奴还有一口气在,定会护大汗周全!”巴根重重点头。
拓跋弘不敢久留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金帐。
离开金帐后,拓跋弘避开主要通道,悄无声息地潜行至王庭西侧区域。这里守卫相对稀疏,灯火也黯淡许多。他隐匿在一处堆放杂物的阴影里,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西门附近的岗哨。
不久,一队守卫例行巡逻经过。走在队伍末尾的一名中年将领,身形魁梧,面容刚毅,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郁气,正是被调来看守西门的侍卫副统领——阿木尔。
拓跋弘耐心等待巡逻队走远,看准阿木尔落单走向哨位旁僻静处的一刹那,一把将他拉入阴影之中!
阿木尔猝不及防,下意识便要拔刀反击,但当他对上拓跋弘那双在黑暗中依旧灼灼发亮的眸子时,动作瞬间僵住,脸上露出极度震惊的神色,压低了声音惊呼:“王子殿下?!是您?!您……您怎么回来了?!这里太危险了!乌维正到处搜捕您的踪迹!”
“阿木尔,我没时间解释太多。”拓跋弘紧紧抓住他的手臂,目光如炬,直截了当地说道,“父汗被乌维下药囚禁!我需要你帮我,做我的内应!”
阿木尔闻言,眼中瞬间燃起愤怒的火焰,他重重一点头,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:“殿下!阿木尔深受大汗知遇之恩,此生只效忠大汗与王子!您要我做什么,尽管吩咐!阿木尔万死不辞!”
“好!”拓跋弘心中一定,“我要你尽可能摸清王庭内现在的详细布防图,尤其是金帐、关押重要人质的石屋,以及乌维寝殿周围的守卫布置、换防时间、暗哨位置!所有细节,越详细越好!”
阿木尔没有丝毫犹豫,立刻应道:“是!殿下放心!西门虽偏,但往来巡查,也能窥见部分布防。属下会设法与其他尚有忠心的旧部暗中联络,尽快将情报汇总!”他略一思索,“后日此时,属下仍在此处西门值夜,殿下可来取情报!”
“后日,西门。”拓跋弘重复了一遍。他用力拍了拍阿木尔的肩膀,“一切小心!乌维多疑,切勿暴露!”
“殿下放心!阿木尔晓得轻重!”阿木尔郑重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