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余原本还有些许犹豫或持中立态度的大臣们,也纷纷出列,齐声附议:
“臣等附议!”
“愿陛下圣裁!”
一时间,赞成之声盈满大殿,再无第二种声音。
皇帝端坐龙椅,目光缓缓扫过下方,最后定格在脸色灰败、孤零零站在原地的三皇子宇文铭身上,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铭儿,众意如此,你……可还有意见?”
宇文铭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,他知道大势已去,再多言不过是自取其辱。他死死咬着后槽牙,躬身道:“儿臣……无意见。”
“好。”皇帝不再看他,转而望向拓跋弘,语气缓和了些许,“拓跋王子,你所请之事,朕准了。具体条款细则,由沈爱卿与你商议拟定,定稿之后,呈报于朕过目用印即可。”
沈玦上前一步,躬身领命:“臣,遵旨。”
拓跋弘脸上露出振奋之色,右手抚胸,郑重行礼:“多谢皇帝陛下!我西凉,定不负陛下信任与大周厚谊!”
“退朝吧——”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响起,百官依序退出金銮殿。
宇文铭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阴沉着脸,快步向外走去,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地方。然而,刚走出大殿不远,在通往宫门的漫长廊道上,他便看到了正与几名官员点头示意后准备离开的四皇子宇文珏。
宇文铭几步追上前,猛地挡在宇文珏身前,声音因极力压制而显得有些扭曲:
“老四!”他死死盯着宇文珏那张依旧温润平静的脸,语气充满了恶意与不解,“你以为你今天帮着沈玦说话,对你有什么好处?!你别忘了,之前漕运之事,他是如何打压你,如何将你门下之人清理得干干净净!害你被禁足!你如今竟帮着他对付我?你是不是忘了,谁才是你真正的对手?!你这是在自毁长城!”
面对三皇子几乎喷薄而出的怒火和挑拨,宇文珏停下脚步,脸上并无太多波澜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位气急败坏的兄长。待他说完,宇文珏才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,那笑意却未达眼底,声音依旧温和,却带着一丝清晰的疏离与冷静:
“三皇兄,朝堂议事,为国筹谋,何分彼此,又何谈帮谁对付谁?臣弟只是就事论事,认为沈大人与王子的提议,于国于民更为有利而已。”
他略一停顿,目光平静地迎上宇文铭阴鸷的视线,语气淡然却意味深长:“至于漕运旧事……皇兄倒是记得清楚。不过,此一时,彼一时。皇兄若有闲暇,不如多想想今日之事,而非总执着于旧怨。”
说完,他不再理会宇文铭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,微微颔首,便从容地从他身侧绕过,向着宫门外走去。
宇文铭看着四皇子离去的背影,胸口剧烈起伏,拳头捏得咯咯作响。
“好……好得很!你们都给本王等着!”他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声,猛地拂袖,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大步离去。
河西粮市互通的消息,很快便飞越千里,传回了西凉王庭。
金帐之内,西凉大汗看着快马加鞭送回的国书,布满风霜的脸上瞬间绽开畅快的笑容,重重一拍面前的金漆案几,声若洪钟:
“好!好!好!弘儿果然不负众望!此乃天佑我西凉,解我各部燃眉之急啊!”他抚着花白的胡须,眼中满是欣慰与自豪。
帐内众臣大多面露喜色,纷纷向大汗道贺。然而,在这片欢欣的气氛中,左贤王乌维的脸色却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,阴沉得可怕。
“左贤王,”大汗愉悦的目光扫过众人,最终落在乌维异常难看的脸上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,“如此大喜之事,本王看你怎么……脸色不甚好啊?”
乌维心头猛地一凛,迅速收敛了外泄的情绪,强行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,躬身道:“大汗说笑了,粮市能开,于我西凉自是莫大的好事,臣……臣只是近日偶感风寒,身体有些不适,绝无他意。”
大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未置可否,只是挥了挥手:“既如此,左贤王便早些回去休息吧,保重身体要紧。”
“谢大汗体恤,臣……先行告退。”乌维保持着表面的恭敬,缓缓退出了金帐。
一离开众人的视线,乌维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,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与不甘。他快步回到自己的营帐,刚一进入,便再也抑制不住,猛地一脚踹翻了挡在眼前的矮几,上面的金银酒器叮当作响,滚落一地。
“废物!一群废物!!”他低吼着,胸膛剧烈起伏,“没想到拓跋弘这小子,动作竟然这么快!”
就在这时,一名心腹悄然入内,双手呈上一封密信:“王爷,大周那边刚传来的密信。”
乌维一把抓过信,迫不及待地拆开阅读。
“沈玦……安国公……四皇子……”乌维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,咬牙切齿地念着这几个名字,“难怪!难怪他能如此顺利!原来是有这些人在背后鼎力相助!好,好得很啊!”
他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,狠狠掷在地上。
“不会就这么算了的……绝不会!”乌维在帐内焦躁地踱步,如同困兽,“拓跋弘……沈玦……你们让我不好过,我也绝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!”
他的目光落在被他揉皱的信纸上,一个恶毒而卑劣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,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。
“沈玦……你不是在乎那个女人吗?”他阴冷地笑着,对心腹下令,“立刻给我们那位三皇子回信!告诉他,光是口头联盟还不够,本王需要看到他的‘诚意’!让他想办法,把那个叫陆明璃的女人,给本王绑了,秘密送到西凉来!”
他眼中闪烁着疯狂与算计的光芒:“只要那个女人在我手里,不怕沈玦不就范!到时候,我看拓跋弘还怎么得意!这河西粮市,还有他心心念念的汗位……哼!”
“我那好大哥!真是越老越胆小,越活越回去了!”他声音低沉,却带着刀锋般的锐利,“我西凉先祖以弓马取天下,铁蹄踏遍草原,何等豪迈!我们骨子里流淌的就是战争与征服的血!区区一个大周,如今竟要我们低声下气地去谈和?用女人和粮食来换取苟安?”
他脸上露出极度不屑的神情,狠狠啐了一口:“呸!这是屈辱!是天大的屈辱!我西凉的勇士,个个都是在马背上长大,刀口舔血的英雄,岂是贪生怕死之辈?!”
暴怒之后,乌维的眼神逐渐被一种冰冷的野心所取代,他缓缓走到帐内悬挂的西凉疆域图前,手指重重地点在王庭所在的位置。
“看来……我那大哥的汗位,是坐得太久,坐得骨头都软了,不想再做,也做不好了。”他语气森然。
他猛地转身,对着帐外沉声喝道:“来人!”
一名心腹将领应声而入,单膝跪地:“王爷!”
乌维目光灼灼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:“立刻派人,秘密联系鹰山部落、黑水部落,还有所有对这次屈辱和谈不满的族长、首领!告诉他们,左贤王乌维,从未忘记西凉荣光,绝不忍见狼神子孙向周人摇尾乞怜!愿意追随本王,用手中的刀剑重新夺回尊严与土地的,本王绝不会亏待他们!”
他顿了顿,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,补充道:“告诉他们,大汗老迈怯战,已不配统领勇武的西凉!未来的草原,当由真正的雄鹰来主宰!”
“是!王爷!”心腹将领眼中闪过狂热的光芒,领命而去。
几日后,三皇子宇文铭在府邸密室中,收到了西凉左贤王乌维的回信。他屏退左右,独自在跳动的烛火下展开信笺。
“果然够狠,够直接!”宇文铭低声自语,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。他反复看着信中那行关于陆明璃的字句,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。
“绑了陆明璃,送去西凉……”他喃喃道,随即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,“呵呵,确实是个一石二鸟,不,是一箭三雕的好办法!”
他在密室内踱步,思路愈发清晰:“沈玦视陆明璃如性命,若她落入乌维之手,沈玦必方寸大乱,投鼠忌器!届时,莫说河西粮市,便是其他朝政,他也未必还能如此冷静持重!此其一。”
“其二,拓跋弘那厮对陆明璃同样贼心不死,若他知道心仪之人因我之计而落入乌维掌中,定然与乌维彻底反目,西凉内斗加剧,于我大周有利!甚至可能迁怒沈玦护卫不力,让他们狗咬狗!”
“其三,此事若成,便是给了乌维一个天大的把柄,我与他联盟便更为牢固!有西凉内部的强援,何愁大事不成?”
越想,宇文铭越觉得此计精妙绝伦,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!一个陆明璃,竟然能同时牵制甚至打击沈玦和拓跋弘这两个心腹大患,还能巩固与乌维的盟约!
他停下脚步,脸上已是一片决然的狠厉。他走到书案前,轻轻拉动了一根隐藏在书架后的丝绳。
不过片刻,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密室角落,躬身待命。这是宇文铭麾下最为隐秘的暗卫首领。
宇文铭背对着他,声音低沉而清晰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:
“从即刻起,给本王秘密监视陆明璃。给本王死死盯住她!她每日何时出门,去往何处,见了何人,身边带着多少护卫,行走路线……所有细节,巨细无遗,给本王一一记录清楚,每日呈报!”
他缓缓转过身,烛光映照着他半明半暗的脸:
“记住,绝对不能被沈玦的人察觉,更要避开拓跋弘的耳目。给本王找出规律,找出她身边护卫最薄弱、最容易下手的时机和地点!明白吗?”
“属下明白!定不负殿下所托!”暗卫首领声音毫无波澜,领命后,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之中。